山真不算高,病殃殃的我不带喘粗气都能登顶。新建的学院一进门最左边是两栋教师楼;正前方是教学楼和图书馆、资料室;西南角是学生宿舍楼;如果这几栋楼算是圆上一段弧的话,圆心当属大礼堂了。
父亲也经常到学院来,可一次都没有看过我。倒是他徒弟三番五次请我吃饭,还故意说“师傅太忙,派我来慰问一下天之骄子。”
见识过大上海的似锦繁花,也憧憬首都的人文气息——然而因为身体原因,我的爹妈不忍我离她们太远,这才是问题的症结。
离家不足十公里的学院,一切在建设中。军训借了左右邻居的地,我的大学生活就从枪声中开幕了。
给我们训练的军人来自城市的东南郊,在我们汇演荣获第一名后,我们宿舍受到了邀请,可以去J营参观。
“我人生第一次!”Q超级兴奋。“上次陪表姐相亲到过烈士墓方向。”小D很明显地见多识广。“我家住在那边,中午一起去吃饭”O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算热情也没有特别强调。
我悄悄向O耳语,可否饭后去有飞机的区域开开眼界。“那我得先联络联络。”
J营给人的震撼不只是房屋整齐、地面干净,每一个人表现出的精神面貌让人有正能量和安全感。他们步履矫健,说话办事雷厉风行。
我们在一阵连发突突突后,竟然有良好以上成绩。再也不是军训时吓得捂着耳朵哭鼻子的胆小鬼了。
在O同学家吃过午饭后,O舅父给我们递上又红又大的苹果——一看就知道是特供版。“我想连皮吃!”A同学觉得应该以皮养皮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来给你们削皮。”O舅父说着就快速划拉出一个削好皮的苹果给A同学。
“我来削,舅舅。”当我接过刀的那刻,我心里很没底——这是头一回在众目睽睽下干活儿。
“老T,别削出带血的给我们补身子哈。”A边啃着苹果边戏谑我。
一圈一圈,右手轻握着刀尖朝着自己的方向在苹果上转了几圈,皮一直是连着的。大家惊异的眼神让我和手里的苹果都不好意思起来。
“老T,你还真有两下子。”“比我削的好”同学们和O舅舅都忍不住夸赞。天,我心里一直在感谢父亲大人曾手把手教我削梨,居然有派上用场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洗刷了我被班主任郑老师送的绰号“娇气包”(后来被同学简称娇娇)
然而我也是第一次成功地削出这么有水准的水果。也许是刀好用,苹果皮也好削吧。如果非要说我有技巧之类,那就是很小心地贴着皮削。
Q把削好的苹果皮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变出各种形状,我心里像喝了蜜一样。可惜那时没有手机,要不这一切记录在手机会多有趣。不能上热搜,至少也可以成为班级置顶的新鲜事。
穿着橘黄色毛衣,那是我姐姐用棒针花了一个月捯饬成的。在人群中特别显眼。我们一群人走到飞机旁。O帮我们借了一顶大檐帽。我们每人可以依次戴着帽子爬到飞机座位上拍个照。美气得很,我们开心坏了。
这所有的人生第一次都妥妥滴交给了大J营。我们太爱这一切了。
后来我们收到了很多来自J营的信件,打着三角邮戳的。
一次不小心被小偷偷去背包后,证件需要登报后,安慰的信件更是雪片般飞来。我的曾经被审查的手拉手信件也来了。
因为精力有限,除了十分有必要的亲自回。其余的都交给了我同桌L完成。
“手拉手”约我了。图书馆见面。我很佩服他如此执着。比我大七岁,有五年教龄。戴着黑框眼镜,头发自然卷还是特意卷不清楚。初见时觉得他更适合背着画板行走在江南水乡。
“给你的”——一张手工制作的大卡片。我一打开脸瞬间因羞涩发热了。深红的玫瑰花瓣组成的LOVE。
最外边还是一个心形,心中有爱。这份爱就交给我了。
我们聊着聊着发现我们同时还是华夏读书社的成员。“手拉手”不知怎么就找上我家的门了,还亲自跟我母亲说等我三年。我母亲表现得异常冷静,让他先了解我再说。
青春年少本该快乐无比的。我在日记里已经反复思考人生了。祖母告诉我那些古老的看人标准也深深影响着我。
《培根论人生》里的精辟论调也时不时飘出来给我指点。也许是距离产生美吧,我有次问爸爸徒弟,“如果有29KM、15KM、0.5KM朋友,你会选哪处的深交?”
“傻瓜,朋友是没有距离感的。但是29KM的最有可能把你当做跳板;15KM和0.5KM要看他们在你身上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否?”
这么复杂。果然不到一年时间,29KM的一封厚厚的信,让我失眠了。
一封用泛黄地理卷子的背面密密麻麻、潦潦草草地倾诉着一个女人的悲惨世界。 那个年代里不是万不得已谁会把自己心灵的痛苦揭开来给陌生人看。
我万万没想到“手拉手”会有这一手,我没有给那个陌生女人回信,也再没有给“手拉手”回信。
然而那一段日子里我的心很痛,在我被父母和亲人包裹的世界里太温暖太舒适了。我不曾思考过这个世界原来有许许多多令人窒息、令人作呕的那面。
每到假期我决定到周边的远郊走走看看,当然也是要和同学们一起去的。灵川、五通、雁山、阳朔,我们一处一处地打卡。
我们见识过抬头望星星的茅房、一校一师的学校、陶铸蹲点的村子、牵过毁坏过庄稼的大黑牛、关过人的水牢、江边渔船的气灯、像莲子大小的钟乳石……
我们在每一次远行时都不忘交流我们的思想,我们总是抱着我们的出现会怎样改变落后的现状。我们迫不及待盼这一天快点到来。我们每个人都相信“给我一个支点一定可以撬动地球”。
毕业的这天我没有参加聚餐,因为一辆小轿车以我从未想过的速度把我接回家了。
多思的年华里定格了:心理学波美女甜美的清脆,逻辑学平帅哥潇洒的幽默,写作学阳师母的饺子美味,班主任郑、黄、谭的信任与支持……
校园时光里:晨起的广播、纪念日的合唱、恰到好处的主持……传达室大爷扯破喉咙大喊“***电话”“***快件”……
这一切被小轿车眨眼间远远甩在车后,离我一点点走远。
我多想一切重来,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我要有很多书没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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