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手机的那些日子（4）

湛蓝的天空下，几朵洁白无瑕的云朵，像顽皮的孩子躲到山那边去了。

爸爸给我新年的礼物是傻瓜相机，我挺欢喜的。“谢谢，爸爸”。

爸爸说过了年就要去珠海、深圳了，可能一呆就两三年的。问我需要什么可以寄过来。那时的珠海、深圳是很多人向往的美好去处。

我在爸爸临走时，写了一封长信。听说爸爸一路上热泪盈眶的。信都被爸爸的泪奔得潮乎乎的了，好些字都猜着读的。

爸爸眼里的“孔老二”（爸爸从小就爱这么称呼我）在给爸爸的信里是个懂事的，最知人情冷暖的乖乖。

“爸爸，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你健康开心，记得给我回信记得给奶奶报平安”……诸如此类的话，我大概得到了奶奶的真传。

奶奶是看透人间烟火的，她最懂人心深处的期许。常教我千万别着急忙慌说错话，良言一句三冬暖。敏于行，讷于言。

家里亲戚朋友在爸爸去之前交代了要给她们带时髦的服装，丝袜，包包，还有金银首饰什么的。

我很理解她们，但我那玩命工作的爹整日围着密密麻麻地数字夜以继日的低着脑袋拨着算盘。哦，去珠海前单位发了一台迷你的音乐计算器给他。他摁数字很不习惯，还是觉得算盘爽利得多，而且他习惯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噼里啪啦。

我快高中时他才与我们同城团聚，可才聚不久又匆匆离开。不管他要去哪，我都只要爸爸别太损伤了自己的身子骨。

我和几个好友受《湖南农民调查报告》影响，也利用节假日相约去调查各自父母工作状态，学写调查小报告。

我发现父亲工作时长远超八小时，他负责工程预算核算，有时还亲自骑单车跑工地量土方。长期的伏案低头，他颈椎增生厉害，有时压迫神经，一不小心吃饭都反呛。

看着以为光鲜的坐办公室，却不知有多么艰辛。母亲作为医生辛苦自不必说。一想到他们艰难揾食，我心里就滴血。我上中师就希望早点自己养活自己不让他们太操劳了。

可高中大学的供，他们的身子骨多么脆弱呀。父亲的前额已经有少许白发了，我的心里酸楚得很。我见父亲中午太累了就趴在桌上午休，晚上泡着浓茶加班提神……

爸爸工作太用心，一点儿都没发现我在身旁。我默默的看着他，悄悄地远离他。那时的我特别想哭，我咬紧牙，努力让自己眼泪不掉落下来。

我第一次这么真切懂得爸爸意味着什么。当然也明白他对家人所有的付出。

作为团干部，我推销过市里的青年报，当路过父亲单位的时候，他的徒弟们告诉他我在卖报纸。等他找我的时候却不知我又到哪个角落了。

母亲觉得是学校的社会实践活动，很支持的。父亲却不高兴了，他说绝对不行的。如果缺钱花让母亲多通融通融让零花钱翻个倍呗。

他担心我不小心遇上坏人。“好好读书，别搞什么社会实践活动了。”

其实我的推销能力还不错的，我把每份报都配了一张自制的明信片。用环保硬纸片拿红蓝黑圆珠笔画简笔山水。很多路人都是瞅着我明信片买报纸的。画上从叠彩山、伏波山、独秀峰、尧山、虞山、笔架山等。笔架山是我画得最多的，其中有一张还被母亲压在她办公桌玻璃下很长时间。

细腻的线条勾勒出山山水水，写意与工笔任我拈来，没有门派风格制约，纯属心到意到。

以为爸爸会对我大加褒赞的，没想到他气到不行。他居然生气到“只要我活着，就不可能让孩子如此这般胡来！”

父亲觉得冒犯了他作为养家糊口的主力地位，是不可原谅的冲撞。

我之后上大学勤工俭学也只能静悄悄进行，完全不可以让父亲知晓。

父亲的偏执和严厉让我很多时候只能通过文字与其沟通。

可他又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不经意间都会眼泪汪汪的。

有次我手臂摔骨折了，他脸色发青，看我痛苦的样子，他眼泪唰地就涌出来了。

父亲的爱的确是很深沉的，可我那时总在心里骂他“老古董”，也不愿多和他说什么话。之后就变成大事小事都写纸条留信件。

爸爸的字是很漂亮瘦金体，无论写什么都觉赏心悦目。据说母亲看到他之前是被字先吸引的。

父亲是个收藏狂魔，毛主席像和“为人民服务”的帆布包他都留着的。我写给他的信自不必说也收藏着。母亲给他的信，纸已泛黄、字迹淡去，他也还留着。

我南来后，他经常给我写信，嘱我多看书、多陪家人、多参加集体活动、多交往良师益友……

手机盛行后，我们就约打电话，他还是希望能收到我写的信，但我很愧疚，没能满足他愿望。

他经常说没有手机的那些日子心里反倒踏实些。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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