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细语

月色清亮，细雪缠绵，所到之处无不泛着玉色的莹莹光辉。

经历一日的疲惫厮杀，难得清静下来。抛掉所有纷杂思绪，拾一本诗经坐在窗前，同白雪细细品味字里行间的悠然。

我本静心赏佳文，奈何雪语细喃呢。

雪洋洋洒洒落到枯枝断叶上，落到树梢枝桠间，发出细细的、小小的轻笑声，像轻飘飘的羽毛抚在心上。仿佛在笑我明明心神浮动，却还在书桌前装模作样，连声唤我放下手中书，看它轻舞一场。

雪夜细语

终是败下阵来，卷书合页凝神看它纷飞。

不由想起一首诗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清丽脱俗却又独有一种暖人情思，可惜此时无法效仿古人，仅以热茶一杯聊慰此情。

捧着热茶窝在软和的单人沙发上，透过明净的落地窗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小猫也趴在窝里，冲我软绵绵地“喵”了一声，算是打了个晚安招呼，缩回去安静地睡了起来。

岁月静好，免不了拽出些陈年旧事，伴着清冽的茶香再三回味。

幼时住在一个小城里，四面是山，却并不高大，只是些小小的山丘，可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望着它们的小山尖儿。

那时的日子很慢，充斥着甜甜的麦芽香气。

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常常伙同在一起，整日里串门儿打闹，中午跑得稍远些，就拐到最近的孩子家里坐下来吃一顿。孩子的阿妈也不气恼，反倒笑盈盈地招呼我们这些蹭吃蹭喝的小家伙儿。

饭饱过后，打发我们围着电视坐一圈儿，再一人发一只甜甜的麦芽糖，防着我们再溜出去。然后挨家打个电话，领走我们这些小皮猴回去睡午觉。

小城淳朴，小城的人也淳朴，我们这些孩子的童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雪后小城的模样已模糊不清，但我记得那些小山丘。它不像书里写的那样浮光如织，山川如银，但却是我心里最美的风景。

矮矮的山丘披霜挂雪，四面环抱，牢牢地裹住小城，竭力阻挡住山外的料峭寒风，就像城里的阿妈们温暖的怀抱。

小城里的小山丘，教会了我心存温暖。小城里的雪，教会了我心怀感恩。

后来外出求学，繁重的课业死死地压在头顶，稍有不慎就会被砸得晕头转向。焦虑不安的情绪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把人炸得遍体鳞伤。

那时神经应是已经麻木了，只剩满腔的情绪作祟，冒着风雪任性而泄气地游荡。细小的雪花打在脸上，有些急迫，却又意外地有点温柔，落在脸上瞬间消融的清凉让堆积成一座愤懑又无处喷发的情绪火山平静下来。

三分清醒归巢，不由深吸一口气，让冰凉的气息塞满肺部喉管，清冽中竟夹杂着几许悠悠梅香。

抬脚闻香寻去，一株瘦小的梅树扎在暗暗的角落里。

确切来说，是一丛。不甚粗壮的主干分出细细小小的枝桠，竟也生出几个小巧玲珑的花苞来。

瑞雪压枝，弯出一个令人觉得这不是它所能承受的弧度。可它偏生受住了，以弱小的身躯顶住命运的风雪，生生站成不屈的姿态，好端端地顶着花苞，等待花开。

一股无形的嘲讽扑面而来，脸上融化的雪水融着梅香化作炽烈的酒，灼烫着我的肌肤，渗进血液，一路燃烧着我懦弱的灵魂。

我踉跄着逃离，不肯承认自己的胆怯仍，嘴硬着它终被大雪折枝，无法等到花开。

几日后，莫名的冲动驱使我再次向它走去。伤感和期待五五分成，各自占了半壁江山。

雪后初晴，红梅初绽。

新生的嫩蕊悄生生地立着，红裙鲜艳灼人，衬着白雪像极了一个打了胜仗的女将军。

那支梅教会了我坚强，那片雪教会了我成长。

红梅白雪应如是。

雪夜细语

茶香悠悠，已是夜深人静，小猫也已翻了五个身，将四只粉红肉垫朝天，兀自睡得香甜恣意。

而窗外落雪不止，仍在细说着万千守夜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