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没有时间?什么项目多?时间就像水里的海绵,挤挤总是有的,少睡一会,少刷会手机又不会死!你们看看碧儿,才一个晚上项目方案就做好了,你们要是有她一半的努力就不会在这里抱怨了。”
冷森森的实验室里,老教授正义正言辞的教训着他的一帮研究生,几个一米多长拼凑在一起的长桌上杂乱的放着些文件,桌子边上站着四五个戴着眼镜,有些疲惫的年轻人。脸上褪不去的黑眼圈是长期熬夜的结果,缺乏睡眠、持续压力让他们失去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和精神,他们像一具具干瘪的没有生机的木乃伊,机械的立在那里。
这是全国排名前八的一所知名大学,坐落在杭州美丽的西湖边上,每年有无数学子踏着激情和梦想而来,只为一睹她的风采。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大学,从这里毕业意味着高薪的就业,意味着离成功更近了一步,意味着未来美好生活即将开始。
四五个青年中,有一个稍瘦弱的女孩,蜡黄的脸蛋显示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憔悴,像是长期营养不良加休息不好导致的。虽然看上去憔悴,但她站得笔直,身上的衣服简单干净,并不颓废,她就是教授说的碧儿。
她叫李碧,来自山西一个偏远的山村,父亲长期患病,干不了重活,她是家里的老小,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因为家里穷哥哥们便早早辍学在家种地,三十几了都还没有娶到媳妇。从小她成绩就出众,一直名列前茅,她是全家人的希望,在哥哥们的注视下她不负众望一路上了镇上的中学,县里的高中,无数人向往的大学。
她还记得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二哥从镇上回来,满头大汗,嘴里喊着,“考上了考上了,咱们碧儿考上XX大学啦!”
听到欢呼声,瘦弱苍白的父亲从只有两个房间的土坯房子里冲出来,因为走得太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赶过来的二哥一把搀住。“考上了吗?真的考上了?”父亲的因为激动流下幸福的眼泪,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痕像小河里的水,涓涓而下。
因为太激动,二哥都忘了拿出录取通知书,这时候才一下子惊醒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红色的纸,上面赫然写着:“XX大学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
当二哥兴冲冲的跑到村后面的地里时,她却淡定得多,傻傻的笑着二哥,仿佛这是注定会发生的,就像每年考试得第一,吃饭睡觉干活再平常不过的事。大哥则像二哥一样激动,拿过锄头的手拿着通知书摩挲了很久,嘴里念叨着,“真好看啊,好大学就是不一样,这录取通知书都这么好看!咱们家出大学生了!”她是哥哥们的希望,是全家的希望。
实验室里她一遍又一遍改着调研数据,电脑里的excel几次因为数据过多而奔溃,这台电脑用了五年了,当初因为需要买的最便宜的,现在配置明显跟不上需求,经常因为导入的数据过大而死机,它就像一个高危病人,随时都有挂掉的可能,但又像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眷恋似的,强撑着想要完成它的使命。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昨晚实在太困不小心趴在桌上睡了三个小时,她不敢停,手上有好几个项目,上一个才做完,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教授又扔过来了一个政府的项目。这是她硕博连读的第六年,因为成绩优异她被本校保送硕博连读,别人需要考试并且花六年才能读完,而她不用考试,而且少读一年。本来以为是好事,没想到因为毕业论文她不得不推迟一年毕业。
她不是不想写论文,也不是没有能力完成一篇毕业论文,只是她太忙了,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像自动发球机里的乒乓球向她砸过来,她只有用力的击过去才不会被砸伤。她不是没有向教授申请过,不要给她那么多项目了,她需要时间完成毕业论文,她想要毕业。
可是每次教授都是那句话,“时间就像水里的海绵,挤挤总会有的,每天睡那么多干嘛,四五个小时就够了,年轻人就要多拼一拼。”说完,项目照接,接了便扔给他们几个博士生。
那一年,诺大的A4纸上只有一个论文题目“虚拟货币对货币供给影响的实证研究”,她被推迟毕业了。毕业的前一周哥哥们还特意打电话来询问她需不需过来参加毕业典礼。拿着电话的那一刻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这是她第一次哭,以前在地里干农活,累的两眼犯黑她也不曾哭过。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哥哥说的,她忘不了哥哥在电话里的叹气声和隔着话筒的失落,挂了电话她把头埋着怀里,哭了很久很久。
一年过去了,教授又收了一批年轻的博士生,她成为了他们眼中的师姐,也成为了“老人”。眼看着马上就要毕业答辩,她手上还有两个未完成的项目,截止时间两个月后。
毕业那天,宽大明亮的多媒体教室里坐了一排排学生和老师,他们或喜或忧,或激情满满胜券在握,或惶惶不安略显焦虑。一切是那么热闹,预示着一场大事的发生。
昏暗阴冷的实验室里,长桌上凌乱的铺着一些纸张,靠近房间窗户的桌角趴着一个身体,垂着的头永远的垂下了。身体的前面是一台没关机的电脑,鼠标停止在excel的最末一行,电脑旁是一支水杯,杯子里装着小半杯未喝完的褐色的液体,杯子下是一张A4纸,纸上除了“虚拟货币对货币供给影响的实证研究”几个字外赤裸裸的空白,白得耀眼。纸的反面写着一行字:爸爸、哥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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