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十年模拟的家庭生活中,老父亲最初问的问题只有一个:你们吃得到一起嘛?而漫长过程中老母亲经常为我扼腕叹息的也只有一句话:你这那像个家啊?常年冷锅冷灶,没点烟火气。
直到被抛出围城,常常饥肠辘辘了,才回过神来,明白了老父老母化几十年生活体历乃至中国人几千年生活经验的一个简洁有效的对婚姻家庭的衡量标准:烟火气。
小时候常常食不果腹,但厨房总是(更是)我出没最多的地方,哪怕只是翻箱倒柜寻找吃的,一如饥饿的耗子。无论如何,厨房总寄予着我许多的期望。也正是那个饥饿的年代,我最喜欢的事情是找借口往外公家跑,虽然相隔就三四公里,但毕竟山路崎岖也足累我,然而走完马路到了磨刀溪谷口时,抬眼一望,在溪水边半山坡头的外公家总是氤氲美好,那阳光中的轻雾混和着房顶淡淡的柴火炊烟,宛如仙国梦境。顺着溪涧逆流而上,转眼进到外公家的四合院。自然首先进堂屋左侧房内给外公打个招呼,然后旋即寻着那烟火气息溜进昏暗的巨大的厨房找外婆。记忆中最多的是,热水洗过脸后,还在酝酿肠胃的欲望时,外婆必然已经端了斗碗过来,常常是我喜欢的又薄又宽的面条,下面窝着一个荷包蛋加几片肥厚的回锅老腊肉(此刻你不能触摸我喉结的蠕动与口水的吞咽)。虽然外婆很快仙逝,但她的角色即刻就由大舅母承担了。而且奇特的是,记忆中的大舅母和外婆不仅外型类似,性情更是仿佛一人:都是慢吞吞言语少至不可思议而又时常面带微笑从容淡定的样子。而待我们姊妹种种一如外婆(抑或我母亲是外公家的幺女,又或我们家因爷爷被镇压的最黑暗成分导致的最穷苦,而令外公家以及大舅小舅二姨妈家等最为疼惜吧)。
直到现在,偶尔忆记或梦境中出现最多的仍然是外公家那边的烟火气息。尤其是那老腊肉天下第一的粘糯纯香以及屋后几棵巨大青皮梨树的影像,似乎一直都在。
当我十六岁多一个人离开家乡踏上大学求学之路,尤其是所谓模拟婚姻的近二十年至今,我自己一不留神把自己摘出了世俗的人间,那少年时的烟火气息距离我愈来愈远,直到彻底远离了我的人生,突然才明白:厨房确实是一个家庭的价值观承载地,也是一个家庭的温度计。
没有烟火气的家自然是冷冰冰而不可持久的。也是最终令人绝望的。家的味道从古至今都安然存放在一个家的厨房之内。若说红尘家庭才是人间最好的修行道场,那这场的核心区就必然在厨房了。于我,自然已无法从来,也无需叹惋,即使偶尔乡下游荡,触及缕缕烟火气时会有所怅然有所艳羡,但毕竟这是我自己实修之旅,无论愉悦还是懊恼都是我自己的抉择,只消安然觉知之可也。
由是想到世间情缘最美的诗句怕莫过于一句“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做羹汤”了。虽然在下乳名“鳯翔”,但此生注定是没有文君那样的凰可逑的。更为可惜的或许还在,我这从小练就的一手好厨艺,多年来以及而今后怕是再无用场了。
【生命中的烟火气】 【生命中的烟火气】 【生命中的烟火气】 【生命中的烟火气】 【生命中的烟火气】 【生命中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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