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初中了。
不久,我有了第一个朋友,李韵,她和我一个班,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你说实话,不骗人。
李韵平时话也少,只和我说话。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点。没人和我说话,即使是老师,也不找我回答问题。
我们无话不谈,但有一件事我没有诚实地告诉她,我能看见鬼。
有一回,她过生日,我送了一个最新的玩具,她很高兴,邀请我去她家玩,一路上,我们牵着手,走走停停,路上有很多卖好吃的。
“你有没有告诉你妈妈,”我提醒李韵,贸然带一个陌生人回家,好像不太好。
“她经常不在家,平常也只有我一个人,她总是在外面打麻,玩累了就回家。”
“那谁给你做饭?”我讶异道。
“我自己啊,”李韵骄傲地说,“我可会做蛋炒饭了,熟能生巧。”
“你爸爸也不管你们?”
说完,李韵就停下了脚步。
“我倒是希望是他不愿意管我们。”
当时还小,也没打算刨根问底,问完自己就忘了。李韵拿起一个糖葫芦递给我,自己则吃着棉花糖,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
“走吧,我家就在前面。”
她家在南园山庄,离我家特别近。无奈,我们人小腿短,回来花了近一刻钟。她家住三楼,和其他人家没有不同。
她从门口的垫子里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我感受到了一股阴气,打了个寒颤。外面也没有风,而且室内温度也不低,可我就是觉得冷冷的。
来到客厅,我知道原因了,难怪李韵会那么说,她家是非常普通的市井人家,装饰都很普通,面积顶多90平方。
客厅中央挂着一张三十多岁中年男人的相片,黑白色,看得出挑的是张最开心的,但镶边显然做得不够,放斜了。
“你爸爸去世了。”
李韵看我注意到了,抿抿嘴。
“肺癌,去年死的,抽太多烟了。”
“抱歉。”
李韵走向冰箱,给我拿饮料。我说不用,她没有听。
我想给她爸上柱香,还没到就看到贡品盒在抖动,普通人看不到,因为一切看上去并无变化,但我清楚地看到两三只饿鬼在狼吞虎咽,它们发现有人盯着它们看,也抬起头瞪着我。我摇摇头,示意它们离开。
它们好像很怕我,一个个“嗖”地一声消失了。
我上前看,贡品已经发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贡品发霉在民间传说中意味着凶兆。我再看了她家四周,许多地方仍然是木质结构,而且我听见了悉悉嗖嗖的声音,担心更多了。我觉得,最好问问李韵。
我听到猫叫,然后看到李韵在后面追,好像很开心。这或许是惟一带给她快乐的。
“哪来的猫?”
“自己跑来的,我也不知道,前些天一开门,它就蹲在我家门口。我想赶它走,它不走。然后,我想到最近家里有老鼠,就留下了。”
我想了想,事情越来越严重了。
“你们家最近有没有破财啊?”
“咦,你真会猜,小豪,我妈最近赢的麻将钱都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好几千,我妈急死了,还把我也骂一顿。”
我皱起眉毛,三个凶兆同时出现,意味着大凶,第一个贡品发霉,小事,第二个老鼠数钱,顶多破点财,可是最要命的是第三个,猫来孝,意味着家里有人要戴孝,这猫是前些天才来,所以,不是指她爸爸,当然,也有说法是意外灾害,总之,不是好事。
李韵一直拿我当最好的朋友,我有义务提醒她。
“这猫,你能不能丢掉?”
李韵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显然下面是问为什么。
“猫怎么了?”
“我,我,”我支唔着,“我对猫毛过敏。”
“以后不来我家就行,我到你家去。”
我实在是性急,如果她家真出事,我不好交代。
“你们家刚才出现了三大凶兆,肯定要出事。说不定会死人。”于是,我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她,包括我能看见鬼的事。
李韵语气冷冷的,不带任何修饰。
“你这么不喜欢猫啊,好吧,以后,你不用来我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
这是送客的信号。
我在门外看着她:“你一定要相信我。”
门哐铛一声被关上。
第二天在学校,她故意不理我,她和所有人一样躲着我,我成了彻头彻尾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可怜虫。
她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眼神只在说一句话,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孤僻,该。
我后悔了,干嘛说实话,不说会死啊,死也不是死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哈子,谁稀罕听实话。
整整一个学期,她都没跟我说话。有段时间,她失踪了几个礼拜才回来。
我以为她再也不跟我说话的时候,她敲开了我家的门。
“你好。”
“你好,有事?”
“我可以进来吗?”
我把她领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她的脸色很差。
“你说对了。”
“什么对了,”我预料到不是好事。
“我妈妈走了。”
“这?”我极力想安慰她。
“你果然没说谎,我错怪你了,”李韵说,“过了好久了,这事我谁都没说,因为谁都不会在乎,我只觉得应该告诉你。”
我翻出一袋薯片,她拒绝了。
“她怎么死的?”
“打麻将的时候,赢了钱,结果猝死。”
“那,你今后怎么办,爸爸妈妈都走了。”
“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事,明年我不能和你一起上学了,我要回老家,姥姥在乡下,现在,我就她一个亲人了。”
送李韵出门,我十分不舍,于是,我坚持送她到路口。
“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不是现在,”李韵犹豫半晌,“你真的可以看见鬼?”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以后,如果我想爸爸妈妈,能不能带我去见他们?”
我看了看对面,她的爸爸妈妈搂在一起,慈祥地注视着这边。
“可以,”我说,“他们一定会一直在你身边。”
然后,李韵朝我挥挥手,眼泪在飞。
她过马路时,什么也没看。我追过去已经晚了,一辆装满石子的大货车直接从她身上碾压了过去,司机走下来,浑身发抖。
我趴在她身旁,眼泪也出来了,血流了一地。我的衣服沾满了鲜血,但我完全不在乎。李韵已经没有了呼吸。
围观人群把我拉起来,安慰我。我再次去看她的爸爸妈妈,发现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她夹在父母中间,满脸堆笑。
我向她看的那一刻,她肯定不会再怀疑我的话。
这一切都怪我,我想了起来,她父亲的照片斜了过来,这是第四个凶兆,意味着子孙有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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