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花对我说,你再等一年三个月零五天,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会在威海路苏州南街交汇的路口,在那等你。
我摸着小花光滑的脊背,怎么算也算不出来一年三个月零五天到底是哪一天。
从我认识小花那天起,这个日子从一年五个月零五天一天一天变成了一年三个月零五天。
我没说话,抱着小花看着夜晚楼下的光景,一口一口抽着烟。
万家灯火,幻如隔世。
小花是一只猫,一只不太起眼的杂种猫。
二
我刚认识小花的时候,天还没转凉,那时候金铃刚刚离开这儿,她走的时候只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她说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再也受不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你是我处过几个男朋友中最差劲的!
我的第一反应是她一定在和我开玩笑,于是我给她打电话,想臭骂她一顿,结果关机。
我又突然收到一条银行账户支出短信,就在刚才,我的银行卡里支出了一笔钱,余额只剩下了五百块。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和领导请了个假就开车回家了。
果然,家里全部她的东西都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张我俩的合影,在那张合影里,我吃着糖葫芦,在一片雪地中笑得像个傻逼。
三
我一直想不明白金铃为什么要走,更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虽然我们时不时会争吵,但并没有达到一定要分手的程度,况且我们身高般配,我一米八四,她一米七零,我们性生活和谐,每周保持三到四次的做爱频率,我爱吃鸡蛋黄她爱吃鸡蛋清……
最重要的是,我没记错的话,她走的前一周还说过她爱我,比谁都爱我。
我摸着小花的爪子,毛茸茸的,特别暖和,它用舌头舔着我的手指,像贪吃母乳的孩子。
我对小花说,要不还是算了吧,你这样不是挺好吗,为什么非要做人呢?做人多累啊,每天辛苦地挣钱麻木地生活不说,还总被人骗也总去骗别人。
做一只猫多好啊,没有那么多烦恼!
小花突然咬了我一口,这下给我咬疼了,我一把把它丢到沙发上,狠狠地说,我劝你还是做猫吧!
小花哭了起来,求求你吧,我现在无法爱上一个人,因为我还是猫身,一旦爱上将会万劫不复,所有的修行都白费了。趁着我爱上你之前,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明天离开,但你相信我,一年三个月零五天后,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我觉得又可气又好笑。
我怎么会相信一只猫说的话呢?
四
金铃刚走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找阿卡喝酒,每天都喝到酩酊大醉痛哭流涕。
阿卡对我说,一个女人,有什么的,至于你这样吗!
我说至于。
阿卡说你真他妈让人瞧不起,当年你上学那会的牛逼劲儿哪去了?高一刚入学军训咱们就和高三的打架,两个人给人家三个人打住院被开除,你爸把你吊起来拿皮带抽了一宿,你一声没哭。大三那会你让人给揍到住院手术三个月,我床前床后照顾了你三个月,结果出院第一天你就把那两个孙子脑袋开了瓢。你这股劲儿哪去了?
我说你不懂,金铃的确不算什么,但是她欺骗了我,欺骗你懂吗?这不像小时候,你骗老师骗同学,这个也不像现在那些骗财骗色的,这个骗的是人心!
阿卡笑了,说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这么单纯,经历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明白?人心这东西算个屁啊!
阿卡说完,一口干了一杯五十二度的白酒。
我想反驳阿卡,却不知道说什么。
五
小花第二天就走了,就好像它从来没有来过,一点痕迹都没有。
毕竟作为一只猫,它不需要拿走它的东西,实际上它也没有任何东西。
我躺在沙发里,觉得这两个月的生活简直比我前二十五年经历过的一切都荒诞。
处了一年多的女朋友,不辞而别。
一只会说话的猫突然闯进我的生活。
这不是做梦吧?
我摸了摸腋下,热着,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我给阿卡打电话,约他出来喝酒。
阿卡说他有事,我问什么事,他不耐烦地说你他妈管的可真多!
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小花的事,包括阿卡。我不是担心他们觉得我因为失恋,变成精神病了,而是我对小花承诺过,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我想也许我真的应该一辈子到死都不会和其他人提及吧!
六
小花说它为了变成人,修行了二十五年了。
我说不对呀,我小时候看新白娘子传奇,白素贞为了修炼成人,得修好几百年呢!
小花说那是假的,真正有灵性的动物三十年就够啦,像它这种千年难遇的超级有灵性的,只要二十五年。
我和小花一起生活了两个月零一天,正好从金铃走的第二周开始。
和小花在一起的日子里,虽然我经常喝到不省人事,但是只要我是清醒的,我们就会一起聊天。
我对小花毫无保留,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它,因为在内心深处我还是把它当成一只猫的。
小花说,它修行到这个阶段,必须找个有缘人度过两个月的时间。
我问小花,除了我,还和其他人说过话吗?
小花说,除了你,再没有其他人了。
我问小花,你不怕我把你的事情告诉别人吗?
小花说,不怕。
我问它为什么?
小花说,因为别人不会相信,更因为我相信你啊!
虽然我不得不承认,小花会说话这个事实,的确颠覆了我对这个世界甚至宇宙的部分认识。但即便这样,我还是认为它说的很多话,太不靠谱。
比如它和我说,秦始皇根本就没死,而是真的找到了长生不死的药,现在正在美国的一个小岛上种小麦。
比如它和我说,它见过外星人,他们像孙悟空一样,会七十二变,还会瞬间转移。
我怎么会完全相信一只猫说的话呢?
七
小花走的第五天,金铃回来了。
下班回家的时候,我刚打开房门,就闻到一股炖排骨的香味。
我诧异地站在门口,看了看门牌号,没他妈走错啊!
金铃穿着睡衣,一把把我从门口拉了进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三下两下把我扒光了。
我们用力地做爱,我不想知道为什么她走了两个多月,只想狠狠地操她,把我内心深处那头困了两个多月的猛兽放出来。
完事后,我俩抽着烟,我问她去哪了?
金铃说,你还问我去哪了?我先问你,这两个月你是不是找别的女人了?
我说没有,绝对没有!
金玲说,你别骗人了,我收拾卫生间的时候发现有猫毛,肯定是哪个小骚货的猫!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激怒了我,我猛地坐起来,抓住金铃的手,说你他妈别胡说!老子说没有女人来过就是没有女人来过,你他妈再胡说我就抽你!还有,你突然走了,现在又突然回来了,不仅不解释去了哪,反倒先质问我,这逻辑不对啊!
金铃推开我的手,又点上一支烟,缓缓地说,我那会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厌倦了,也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我想结束这段感情,出去转转,体验下不一样的生活。
我说就这么简单?
金玲说对,就这么简单!
我说那你怎么又回来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啊!再说你不是想结束这段感情吗!
金玲说,我发现其实你也挺好的,经历过了才知道,人还是念旧的情绪多一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看着金铃,忽然想起大三那次打架,那次打架我足足在医院躺了三个月。
那三个月过得异常漫长,我的心里除了早点出院,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而出院后第一天,我用还没痊愈的右手,拿着铁棍把那两个孙子的脑袋开了瓢。
阿卡后来和我说,你他妈再狠一点,那俩孙子就得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当时我也心有余悸。
我一时间回不过神,不仅感觉浑身无力,而且又开始觉得像在做梦了。
金铃突然哎呀了一声,一下把我拉回来了。
“排骨汤快熬干了!”
金铃光着身子跑向厨房。
八
金铃回来后,生活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那两个月她并没有出走。甚至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不再问她去了哪,有些问题问一次就够了,没必要问第二次。因为可能你永远得不到答案,而且就算你得到了答案,可能也不是你想要的。
我们依然像过去一样,每周三到四次的和谐性生活,煮鸡蛋她吃清我吃黄……
有一天,阿卡和我喝酒,我问他,你信吗,这个世界上有会说话的猫,而且有灵性的动物可以通过修行,三十年,哦不,二十五年就可以变成人!
阿卡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说你他妈是喝多了吧?
我看着阿卡认真地说,没多。
阿卡哈哈哈地笑了,说我信,我信一只猫能变成大美人,你满意了吧?
我说满意,然后一口干了一杯五十二度的白酒。
那晚上我和金铃做爱后,她说阿卡给她打电话了,说让她好好照顾照顾我,我喝多了,胡言乱语。
我说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金铃说,他说你说猫能说话,还能变成大美人!
我说你信吗?
金铃噗嗤笑了,说你说呢!
我问金铃,你还会再像上次那样,离开我吗?
金铃说,不会!
我说,你怎么让我相信你呀?
金铃想了想,说你都让别人相信猫会说人话,为什么不肯相信别人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还有什么不是真的呢?
我竟然无言以对。
九
我偶尔会想起小花,其实我和它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是真把它当成了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无话不说。
它现在在哪呢?
我想也许在哪个深山老林里继续修炼吧,又也许在和某个人说着秦始皇和外星人的故事吧。
又也许,它改变了主意,不想变成人了。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
总之,我知道它一定活在地球的某个角落里。
十
又过了几个月,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去参加阿卡的婚礼,很不凑巧遇到了我的前女友金铃,她挽着她那位新欢,一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胖胖的中年模样的男人。
那天我喝多了,阿卡拉着我说,今儿是哥们大喜的日子,你别胡闹。
我说你放心,哥们有底线。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路过威海路和苏州南街路口的时候,我不经意地向外一瞥。
一个戴着墨镜的美丽女人伫立在路口,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她身旁不远处,有一只杂种猫,蜷缩在马路边晒着太阳。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她们渐行渐远。
后来我终于算明白了,阿卡结婚那天,刚好是那只猫走后的一年三个月零五天。
等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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