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坐在工位前,刚从袋子里拿出冯内古特的一本畅销书,突然后背发凉,想起昨晚做的梦,又默默的把书放进柜子里。
那真是一个可怕的梦啊,梦得我分不清现实与虚拟,梦得我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马上拿起床头柜的小镜子看镜子里的我,跟以往的每一次梦都不一样的感觉,好像梦在警告着我什么。要知道,那个梦里,我像早晨起床一样,拿着一个小镜子,原本打算看看我的眼睛康复得如何,用手轻轻播着上下眼皮,生怕触碰到伤口,实在这是我做完手术第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以来,眼睛似乎康复得很好,可以看到以前不戴眼睛看不到的事物了,复查一次比一次好,看得到一百米外的小店店是餐馆还是便利店,视力检查表从上往下能够看到倒数第二排,往日顺数第二排都看不清的眼睛似乎完全康复了,不免很窃喜,可是,此时此刻在梦里,在梦里的镜子里,我看到了我拨开的眼球,黑眼珠变成了白眼珠,中间的黑眼珠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微小的能穿过整个眼球的小洞,透过镜子,越看越模糊,一百米以外的东西全部需要臆想,可是,那个废旧的眼球,直到现在,还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以至于能够让我拿起的手机放下,看着电脑屏幕的眼睛突然转向窗外,手上的书翻上两页都没有心情,我像个信奉某个神论的女徒,反复问自己,是预言还是警告。好像有些东西不能够得到就不能去借助外力改变一样,因为改变之后的东西不是你的,你必须加倍呵护,加倍的去保护吗?眼睛变成了我致命的弱点,它像一块玻璃镶嵌在我眼睛里,是一块易碎又敏感的玻璃,一言不合就支离破碎的玻璃吧。
我们终究会得到惩罚,对不应该得到而得到的东西的惩罚,对伤害自己得到了又不保护的惩罚,我把内心的害怕和恐惧告诉了圻,因为只有她能够理解我这份从梦里带出来的恐惧,似乎只有她能够知道我不是想多了一样。
“哈哈,像阿仆杜拉和帕丽?”
“你很活学活用嘛”
“那像谁”
“恩佐和他主人”
“哦?是吗”
“我觉得是”
“最近在看什么书”
“上次跟你分享的足球和邻居的故事没有任何作用吗?”
“不要打断别人的话!”我们同时笑嘻嘻的说出最后一句话,然后用食指指向对方,这一刻,像刚好七分饱的时候别人又往自己嘴巴里送了刚剥好的虾那般满足。原来心有灵犀,夏天喝上了冷藏的汽水,冬天突然背上多了一件兔毛大衣,三件事情一比一的匹配。
圻是我初中的玩伴,我们是在初三的时候被分到一个班的,都说初中的题海很简单,那个时候的学习是那么得心易手,可是,我和圻所在的班,每个同学看着的目标似乎只有一个,就是冲县重点的实验班,每个月看着年级排行榜过着日子,每个月的心情也跟着排行榜起起落落,在这个班里,我和圻就成了另类,我会在午睡时间里,抄写纳兰词,抬头看看四周,全是伏案题海的同学,眉头紧皱,好像教室都把他们圈起来了一样,好像他们周围只有他们自己一样,那圻就更不一样了,偷偷把键盘手机放在桌子底下,一边做题一边你侬我侬的谈恋爱。趁着周末只有半天时间,圻就去约会,我就去陪着圻约会,一般都是其他班的三四个人,去教学楼后面的小河里耍水,到处撒到身上,后来我知道,看似浅滩的小河流,确要走了几个小孩儿的命,有时候还会去到街道上,找个地方打扑克,我和圻就去吃烧烤,一块钱有肉,五毛钱就是素的,我最喜欢吃豆干,因为又大还是素的,那就是五毛钱了。
“你为什么喜欢他啊”
“你是想说他痞痞的是吗?”
“对啊,温哥都指名道姓说他好几次了”
“也许我就喜欢那股劲吧”
说这话的时候,圻好认真,认真得我都怀疑我自己是不是问错了。要知道,那个男孩,是所有人严重的坏男孩,而圻,是所有人眼里的乖乖女。忘记说了,圻长得挺标致的,刚上初一那会儿,我们没在一个班,却早就听说了她的名字,优秀,班长,成绩好,人缘好,都是她的代名词,直到在后面的考试中,在名次排行榜上,我一次次超到她的前面,才不再把她奉为遥不可及的厉害人物。可是,她真的很标致的,白皙的皮肤,黑长直的头发,浓眉大眼,属于小乖小乖男孩喜欢的款式。
“你就是圻是吧?”
“对啊,你就是P是吧?”
“原来互相认识,少了自我介绍”
前后桌的同学关系是最牢固的,谈恋爱也方便,做朋友也方便,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比如,互相穿对方的衣服,一起上厕所,哪怕没那个想法,再比如,一起讨论某个男生,一起讨论家里事,该说的都说了,就必须成为好朋友的。
“我和他在一起了”
“谁?”
“涛”
“哇,你是在开国际玩笑吗”
“很惊讶吗”
“何止是惊讶,我今晚睡不着了”
“为什么啊”
“激动啊”
也不是我谈恋爱,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要说激动这个词语。圻为什么会跟他谈恋爱,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明白,甚至当时所有的同学知道以后,也不明白的。
毋庸置疑,我们全班都考上了那所重点学校,也毋庸置疑,大家的分数都上了实验班,但是大家都被分散了,班上五十个人被分到了几个班,甚至去了市重点,那个奋斗的班级,至今让我回忆起来,也是充实满足的,包括在那个班级里所经历的一切,蓝天白云,体育考试前的跳楼梯联系,铅球的弧度,校园的放的流行歌曲,值得一提的是,校园的流行歌曲拿到现在来放也能够追上风的。
我和圻是邻班,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高中那三年,成了我们两个最黑暗的三年,有些日子,后来想起,依然会发颤。虽然日子艰难了些,但是感情却变不了。周末一起出去吃大餐,一起去打水,一起去逛街买衣服过了很过快乐的周末,只是有一个周末是记忆犹新的。
“我们出去吃校门口的鸳鸯面”
“不想去”
“我想吃酱香饼”
“不想去”
“哎呀,你不想吃晚饭吗”
“你去吃吧,我不想吃”
这是圻第一次这样拒绝我,除了要约会以外的时间里。我放下手机,跑到她的宿舍去,敲了大约五分钟的门,打算回,转头看到圻蓬头垢面的站在门边,一声不吭,只是眼睛肿了,脸还是红的,圻很容易红脸,有时候是可爱,有时候红得尴尬。
“你怎么了呀”
“没怎么,你去吧”
“不行,走,一起去”
我进屋帮她拿着一件外套,抓着她就往楼下走,一路上没说话,她的身上却阵阵的给我散发着难过的气息。
“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我实在忍不了了,让我忍一路,已经算是极限了。
“我和他分手了”
“分就分嘛,他本来就是不靠谱”
圻看了我一眼,再也没说话,那也是我们那天最后的一句对话。
命运真的是捉弄人,无时不刻不在考研一个人,我和圻上了不同的大学,而且是不同城市的大学,我们的联系总是用断断续续的电子产品维系着,如果哪天电子产品没有了,应该就只能靠书信了吧,值得一提的是,我和圻从来没有拌过嘴,不是我们性格好,也不是我们真的很合拍,而是,圻,总是让着我,迁就我,照顾我。
“你大学做过最疯狂的事是什么”
“废话,去你的城市找你啊”
“哈哈哈哈哈,怎么个疯狂法”
“我当时刚开学,没啥钱的,回学校省吃俭用了一个月好吗?”
“那你干啥一定来嘛,也就暑假随便说说”
“你说了,我就随便做做咯,还大晚上的去火车站”
“哈哈哈哈哈,完美”
我带着她走过了我走过的路,看了想看的电影,吃了很多次大餐,拍了写真,去了我最喜欢的文艺圣地,一起疯狂得宿醉。
那是个很适合宿醉的场合,我和圻两个人去的,在晚上吃完晚饭看完电影的十点钟左右,我们穿着姐妹裙,进了一家学校附近的烧烤店,这家烧烤店,无论何时都很火爆,有人在里面唱歌,也有人在里面吹瓶。为了能够爬着回去,还是选择了学校附近,这应该是那天晚上做得最正确的事情了。
“来,菜单”
“茄子,牛肉,辣椒,韭菜,面筋…………”
“忘了点什么”
“哦,对,先来一箱燕京”
“不不不,哈啤”
“为什么”
“我更喜欢”
“听你的”
我们互相递了眼神,把菜单给了服务员,说好的我请圻的,最后应该是圻付钱的,毕竟,后面的事情我记不清了。但是,故事,还是能够记住的。
比如,圻第一次在我面前哭,甚至于,我们互相哭,现在想想,当时真的是幼稚哦…….
“来吧,一句伤心事,一杯酒”
“那就开始吧”
“高考是我的痛”
“也是我的痛”
“现在我还是很想念我的爷爷,那种一提起就要吞眼泪的想念”
“我爷爷只能偷偷给我零花钱,没有继母,却有继奶奶”
“那要说我那个看着我来了,叫她孙女去藏起来吃雪糕的继外婆吗”
“哈哈哈哈哈,几杯了”
“继续喝”
我们顿了顿,一人拿了一串辣椒在啃。
“当初我和他分手,是因为她劈腿”
我还沉浸在酒精里,抬起头看到她的眼睛,已经开始往外面渗泪液一样的东西。
“真贱”
“他没告诉我,是我去他学校,刚好碰到的,巧不?讽刺不?”
“你居然还放不下他?”
“我知道,你们都说我们不合适,但我不能骗你,这几年,我确实忘不了”
“算了,我陪你喝三杯!”
“喝是喝了,答应我,等哪一天我遇到他了,等他陪回来我们喝的酒,你就忘了他”
“不能便宜他,我们是三杯啤的,他必须是白的”
“没问题,看我怎么帮你收拾他”
“哈哈哈哈哈哈,今晚终于说出来了,好舒坦”
后来怎么回去的我不知道,我猜想,应该是晚上一两点,被拖拖拉拉回去的,因为早晨起来,圻已经买好了酸奶,买好了米酒,放在我的床头。
后来的圻,毕了业,考上了研究生,后来的我,毕了业,回到了户口所在地,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开始了朝九晚六的模式,偶尔也会跟朋友聚聚,大多是中学同学,我是想念大学同学的,奈何,天南海北,路途遥远,哪怕一路向南哭鼻子到家,也没有缩短两座城市的距离。
圻和我,暂时只回来了一个,虽然她告诉我,她也会回来,可还是需要三年时间。
去年的冬天,几个初中同学在火锅店吃饭,有我,有梅,还有几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的小铺面馆变成了一个火锅店,上面也重上了几层楼,我们还是那些人。
“咦,那不是那谁吗?”
“谁,哪儿?”
“隔壁桌,你看”
“我擦”
那是我第一次声音很大的爆出这两个字,毫不犹豫的从舌头里吐出来。
“叫过来一起吃啊”
我对帆说,示意他去叫。
没多一会,他也就出现在了我们的桌上,正好坐在我的右手边。还是那样痞痞的声音,黄色的卷毛,皮衣,还有大头鞋,穿着成熟了,但作风,还是社会人。
“哎哟我去,这不是我们P姐吗”
“哇,别折煞我,敢在你面前被叫姐,折煞我吗”
“哎哟我天,你还是这样嚼”
“说得好像我跟你又多什么过节一样”
“那倒没有,我当时跟圻耍朋友,你就批评我”
“哇,你还记得圻”
“你看你看,又开始了,您们说是不是,我们P姐是当时第一怪?耍朋友没得,唉,帆你是降不住P姐的”
“那好啊,我就要怪,喝吧喝吧”
那晚,我跟他喝了三杯,我三杯啤的,他是三杯白的……….
“我碰到那谁了”
他在我和圻的字典里,就是“那谁”。
“然后呢”
“喝了那三杯酒”
“哈哈哈哈哈,刺激”
“你眼睛最近没事吧”
“没事啊,二月做手术”
“确定了吗,做了就改变不了了”
“确定”
“嗯,好,你做了,我回来也去”
别的人这样说我半信半疑,圻这样说,我有一种陪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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