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相隔千年的厕所文化交流

一次相隔千年的厕所文化交流

开始之前，我们先来欣赏一首诗

郁金堂北画楼东，换骨神方上药通。

露气暗连青桂苑，风声偏猎紫兰丛。

长筹未必输孙皓，香枣何劳问石崇。

忆事怀人兼得句，翠衾归卧绣帘中。

                                ——李商隐《药转》

画楼桂苑，风露怀人，可以说是非常文艺了。

等等，有没有机智的朋友发现一点问题。

这个“长筹”，在古代可是厕筹的意思，是加工竹片后得到的刮板，相当于现代的手纸。而孙皓跟长筹的关系，则典出自《法苑珠林》

吴时于建邺后园平地，获金像一躯。……孙皓得之，素未有信，不甚尊重，置于厕处令执屏筹。至四月八日。皓如戏曰，今是八日浴佛时。遂尿头上，寻即通肿阴处尤剧，痛楚号噭忍不可禁。

吴主孙皓他不信佛就算了，好歹尊重一下别人的信仰嘛，怎么能出土的佛像放在厕所，还让佛像手执厕筹。浴佛节当天，给佛像来了个尿浴。这下把佛气得差点没断他子孙根。后来还是请了僧侣，又“以香汤洗像，惭悔殷重，广修功德于建邺寺”，才逐渐痊愈。

不过我们的李大诗人倒像是一身畅通之后，想起这位颇为搞笑的前人，于是把他写进诗里跟自己对比，实在是恶趣味。

而“香枣何劳问石崇”这个典故，则有许多记载，流传甚广，现在许多人以为下面这段是写王敦在石崇府豪华的厕所里闹出的笑话，其实是误传。

王敦初尚主，如厕，见漆箱盛干枣，本以塞鼻，王谓厕上亦下果，食遂至尽。既还，婢擎金藻盘盛水，瑠璃盌盛澡豆，因倒著水中而饮之，谓是干饭。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世说新语·纰漏篇》

尚主，就是与公主结婚。比如我们熟悉的醉打金枝里面的郭暧，“以太常主簿尚升平公主”。——《新唐书.郭暧传》

所以这段写的本应是王敦刚与公主结婚，一下子还没能适应奢靡的宫中生活，不仅把塞鼻用的干枣吃个精光，又把澡豆倒进水里吧唧吧唧的吃掉了。（澡豆是那时候用来洗手的类似肥皂的东西，主要是豆子研成的细末）连宫里的婢女都忍不住嘲笑他了。

补个题外话，大家不觉得用枣塞鼻会把鼻孔撑大吗？大概是用手拿着不塞进去吧。

那么石崇府的厕所长啥样呢？

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置甲煎粉、沈香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着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王大将军往，脱故衣，着新衣，神色傲然。

—— 《世说新语∙汰侈篇》

细想之下，该是石崇府和皇宫里的厕所都是一个级别的豪华程度，所以才被世人传混了。 十多个美女服侍你如厕，还有各种进口香料掩盖尴尬的气味。即使你还是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没关系，厕所常备新衣，还有美女为你换上。

大部分客人没享受过这福，羞得不敢进去，也可能是被一堆人看着尿不出来。可王敦在宫里待久了，那叫一个神态自若，这回可没给公主丢脸。

好了，回到李商隐的诗上来。

虽然他自认为他的厕所美得跟仙境似的，什么巨富的厕所都比不了，但他暴露了一个小秘密。

“换骨神方上药通” 。李商隐还年轻的时候修习了三年道教，这里的神方指的就是“六年易筋，七年易骨”的仙药，通即是通畅。那么联系一下上下文，这只能是用来治疗便秘的药物了。所以……诗人也是人嘛，大家懂的。

一些后世学者认为，以秽物入诗实在不雅，但我觉得，这个厕所还是上得很有格调， 不仅蹲坑的时间没有浪费，回忆了一下旧人故事，还写下这首诗，与千百年后的我们，来一场厕所文化的跨时代交流 。

（下期预告：这些东西，真的不是穿越回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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