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媳妇

作者: 清新空气Y | 来源:发表于2024-07-27 13:33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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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渐渐放慢了速度,摇摇晃晃的车厢中,时而阵阵歌声,时而欢声笑语,很快就到了火车站。

    下着小雨,天空中的流云翻卷,在水中洒落幽影,云随风动,影因水摇,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潋滟清影宛如一枕易碎幽梦,波光粼粼,仿佛水下也藏匿着一列火车、一座城池、一群聚散依依的人。

    四周嘈杂着,拥挤着,赶车的陌生人,躲雨的陌生人。群群和他的“洋媳妇”渐渐的被挤在了外面,雨滴轻轻的落在了她的发顶,从发梢流了下来,头发柔软的贴在额头上,她拉着行李箱,看着抱着孩子、背着大背包的他,笑得像个孩子,“你的家乡可真美!”

    雨停了,拥挤的人群渐渐散了,走出车站,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清香味,雨水冲刷掉了梧桐树叶的灰尘,小草随着风轻轻摇曳。一脸憨厚的群群爹,雇了一辆出租车,激动地接他们三口儿回家。

    要说俺村东街口的这个群群,可是个有名的“闷葫芦”,小时候一群男娃、女娃在一起吵嘴、打架、过家家,他就嘟着厚厚的嘴唇,眯着一双小眼睛,蹲在角落里静静地瞅着,偶尔发出几声憨笑,却从来一言不发。

    长大些,上了学,老师提问,他站起来时,总是脸“腾”得红到耳后脖根,手脚无处安放。在同学们压抑着“哧哧”的笑声、老师无奈的眼神注视下,他越发的手足无措,双唇发抖,嘴里结结巴巴,似要马上晕倒的模样,老师只能摇头让他坐下,他才如释重负,整个身体慢慢松懈下来。

    好容易熬到初中毕业,其他人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成绩一般的他,选择和更加木讷的父母,守着那几亩土地,踏实劳作,大家想他这样应该就自在些了吧?毕竟,地里的土坷垃,不会向他提问;地上的庄稼,不爱跟他唠嗑;树上的果子,也不会和他吵架;即便叽叽喳喳的燕子,也不会嘲笑他。

    过年的时候,他们父子也会做几架子豆腐,推出去买。他父亲那会儿,是穿着“大棉猴”敲着梆子,站在街心,拿杆秤,也不多言,称完报个价,抹个零,大家自然把预备好的零钱递给他。知道他家豆腐好吃,大家倒也不计较。

    到了群群这里,他提前把豆腐打成均匀的小块儿,装进干净的小食品袋儿里,在豆腐架子上戳一块牌子——“一元一块”,一句话都不用说了。

    他们家的豆腐洁白如玉,口感细腻,味道鲜美,不论是热炒,还是凉拌,还是熬过年、过节时吃的大锅菜,都十分可口。

    附近村的村民,还喜欢冬季去他家做上一架子豆腐,做冻豆腐,他家做的豆腐炖不烂、不散,质地韧而不老,每一个小小的孔隙,都浸润着汤菜里的精华。

    很多离开家乡多年的人,回家还会吃着热乎乎的大锅菜,夸奖他家的豆腐,“还是群群家的豆腐好吃,在外面就想着这个味儿!”

    可是,眼看着同龄人娶的娶,嫁的嫁,很快人家都生了二胎,娃都已经有的上了小学。群群还是在村里这样沉默不语的种地、做豆腐、卖豆腐。

    即使,他家在村口,盖起来五间宽敞明亮的大瓦房,配房、大门盖起来,齐齐整整一个大院子,农具齐全,还种了一些蔬菜和两棵大铁树;即使,勤劳的父母把日子过得殷实,是村里有名的“肉包子主儿”,也招不来“金凤凰”。

    群群家院子里,那两棵枝叶繁茂的大铁树,叶子坚硬而锋利,像是一把把绿色的剑,指向天空。树皮粗糙而坚硬,像是一层厚厚的盔甲。那大铁树像群群一样沉默无言,自顾自地生长,却从未见过花开。

    群群讨不上老婆,可急坏了群群的老父亲,可是任十里八村的媒人磨破了嘴皮子,人家带孩子的女子都不肯嫁他。提起他,都撇撇嘴“他呀?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嫁他!谁愿意跟这样的‘木头’一起过日子,还不跟掉进了枯井里一样!”

    群群的一个堂姐精明能干,两口子在云南那边打工,后来自己开起了火锅店,眼看着群群过了二十八要奔三十,怕他要打光棍,跟群群爹说:“叔,让他跟我去云南那边打工吧,那边的闺女,万一,能看上群群呢?万一,能娶个媳妇哩?”

    群群爹抽着烟沉默半晌,一咬牙一跺脚,把烟屁股狠狠扔在地上,又用脚尖旋转着狠狠踩一通,“去吧,就是娶不回媳妇,能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老在家这么干耗着,铁树都开不了花!”

    群群拎了简单的行李,跟着堂姐两口子坐火车走了。每到过年时,街心梆子声响起的时候,乡亲们都不忘问问群群爹,“群群现在咋样?在云南那边适应不?听说那边跟咱这边,可不太一样呢?”

    每次群群爹都是一声长叹,他那沉默的儿子一开始半点音信也没有,后来才偶尔在电话里报个平安,再后来说是去了老挝,那里天气热,人们饮食清淡,喜欢吃凉拌菜,他做的豆浆、豆腐在当地很受欢迎。

    她家隔壁,大嗓门的王婶子,咋咋呼呼跟村里人说:“群群出国嘞!把豆腐卖到外国去啦!赚外国人的钱嘞!”村里人善良,把群群当成自家孩子,都盼着他过得好,盼着他能娶个媳妇回来,安安稳稳过日子。

    大前年梆子响起的时候,群群爹在人们的再三追问下,发布了一个“爆炸性新闻”——群群娶了一个老挝的“洋媳妇”,但是人家老挝那边,因为各种原因,要求群群得待够三年,才能带媳妇回来。

    前年梆子声还未响,群群爹就乐呵呵的跟乡亲们说:“俺家群群媳妇添了个大胖儿子,照片在微信里发过来了,跟群群小时候一模一样!”

    群群堂姐回来了,拜年时喜气洋洋地跟大伙儿发布消息,“群群媳妇家兄弟姐妹五、六个,家里穷,那边的女孩子地位低,干活累。他媳妇也是个机灵的,跟着亲戚在边境卖水果,早就学会了咱们中国话。”她一拍大腿,“说的是比咱们还正宗的普通话嘞!”

    她端起群群娘带着感激递过来的冰糖茶叶水,一饮而尽,“他媳妇先看上群群嘞!人家觉得他老实可靠,不多言不多语,又有一技之长——会做豆腐嘞!”又是一串儿笑声,她说“群群出去见得人多了,也没以前那么‘闷’了,当地人也都看好他俩 ,这也算是铁树开了花啦!”

    王婶子不放心,再三追问,“听说那边挺乱的,不会骗咱们群群吧,那孩子老实,这几年杂七杂八的事儿可不少……”

    堂姐把一颗炒花生扔进嘴里,摆摆手“不会,人家都登记了,有结婚证的,他媳妇也办了咱这边的身份证嘞!人家还怕咱群群骗她呢,咱群群也就是年纪大点,在当地那是有名的人物嘞!他的豆腐可出名呢……”

    那个美丽的小国四季如春,凭借着多样的气候类型,成就了如锦的盛景,物产、蔬果丰富,也成就了群群的婚事,让他这棵多年的铁树开了花。

    去年回家,听娘说,群群和他的“洋媳妇”在老挝待够了三年,初秋时就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想起在街口,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位个头小小,皮肤黝黑,高颧骨,深眼窝的年轻媳妇,大概就是群群的“洋媳妇”吧!

    娘说:“群群媳妇平时没空出门,就是在家看孩子、做家务,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秋天帮着收秋,看着咱用机器收玉米棒子,惊讶得不得了,往家拖棒子时,比个年轻小伙子力气不小!”

    群群娶了“洋媳妇”的消息不胫而走,他的豆腐本来就好,当年一进腊月,来预订豆腐的络绎不绝。他们小两口肯吃苦,群群在外面几年,也见了世面,涨了见识,在群群爹的帮衬下,向外批发冻豆腐、鲜豆腐、豆腐皮……一系列的豆制品。

    镇政府听说了,主动帮助他们跟种子公司,联系了大豆良种。今年俺们十里八村的乡亲,开始跟着群群家大规模种植优质大豆。

    随着知名度不断提高,镇政府又帮群群的“洋”媳妇,在网上注册开网店,开始卖各种塑封的豆制品,忙不过来,又雇了村里十几个大叔、大妈,参与豆腐加工、烘干、加工、打包装。每天快递公司都来他家一趟,拉走满满一车豆制品,送到全国各地。

    群群一家还是话语不多,但因为产品好,无污染,多年来口碑一直很好,无人可以替代。

    网络是他们的传声筒,快递公司助他们“弯道超车”,群群和他的“洋”媳妇,带领乡亲们,欢欢喜喜走上了劳动致富的“康庄大道”。

    群群家的院子里,夏季的风中,阳光懒懒地直射而下,墙侧栽的那两株铁树,树干坚硬如铁,叶片坚硬如针,精神地接受阳光的礼赞。其中一株铁树蜷曲着叶片,开放着褐色的花,叶尖上还残余着骤雨的馈赠,折射出异样的光芒。

    群群和他媳妇站在院子里,看着走得越来越稳的儿子,看着忙碌的工人们,又开始盘算着扩大生产,把他们的产品卖出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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