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澄
一年四季,二十四个节气,秋分前三后四是我们这里种麦的最佳时间。20世纪70年代,小麦播种还未实行机械化,为了保证行直不弯,充分利用好每寸土地,牵耧是播种时必不可少的一项工作。那时还是农业社,我当时十五六岁,牵耧正当年。
牵耧播种当时,我们生产队有两个机播耧,队里两个老农作高手摇耧,我曾是牵耧者之一。因为节气不饶人,小麦播种面积大,再加上秋季连阴雨多,必须起早贪黑抓紧时间完成播种任务。所以,每天早上六点左右起床,披上小棉袄,到饲养室牵上已喂饱的、全队最好的一骡一马上地拉耧种麦。机播耧在地里放着,种子需要牲口驮。每个牲口驮一毛裢,每袋一百斤左右,大人把它抬上放到牲口背上,我们各自牵上牲口去地里。牲口驮上种子,一路上要稳步前行,丝毫不得快跑或受惊吓。否则,颠簸过渡种子袋极易从背上溜下来。毕竟年龄小力气不足,再加上没人抓牲口使它站立不动,一袋种子很难放到它一背上。为此,一路上小心翼翼一点不敢马虎……就这样,还是免不了偶尔掉下来,只能等大人路过时帮忙放上。
到了地里套好牲口,给耧里倒上种子开始播种。以前用木耧播种,木耧一般由耧腿、耧杆、耧斗三大部分组成。我们先辈很是智慧,为了下子匀称,在耧斗下方中间部位,设计了个一寸见方的子眼,子眼中间有个三四寸长的小木棍,中间用细绳绑着吊一个一两寸大小的木疙瘩叫楼疙瘩,这是木耧最关键的部位。种子播种的密疏,由摇耧者两臂摇摆幅度大小和节奏快慢,木棍在斗内摆动快慢和拨子多少来控制。耧疙瘩摇摆木棍,播种起来“哒哒哒”摇耧声很是动听,它是冬小麦播种最明显的标志……所以,以前称种麦掌耧人为摇耧。摇耧者不但要把种子摇匀称,还要掌握播种的深浅。耧腿上的铁铧如果入地深了,种子难出苗,浅了地表皮干燥难扎根。揺耧人的腰上,用细麻绳绑一副夹板子,后面拉一个三个石轮组成的小石碾,石轮宽度和三条耧腿相同,把播下的种子压实。石碾不大也不重,但一天到晚拉在身后也不轻松。因此,摇耧是庄稼人一项辛苦活,更是一项高技术活。它关系到来年小麦的收成!有了机播耧,只要把子眼调好,掌握好方向即可。牵耧者,如果是牵牛,就得用一根木棍,绑在牛鼻子上的绳索上,牵着牛鼻子走。要是骡、马只要抓住它的笼头就可以了。一般情况下,大部分生产队都用骡、马,它不但稳定而且速度快。牵耧者因有摇耧把式掌握方向,没有多大技术含量,直行时面向前方均匀行走即可。危险之处在地头转弯处!机播耧体积大分量重,没有木楼调头方便。特别是到前崖边沟的狭窄地方,更是危险。稍不小心,被牲口踩到脚上,肿疼多天不说,严重时就牵不成耧挣不成工分了。骡、马踩了还好点,它脚下去后即抬起。大黄牛踩上后起步再拧一下,肿的时间更长。机播耧按地长短,一般两三回添一次种子。往斗里添子是牵耧者的活,先用马勺在袋子里一勺一勺舀,等种子少了才直接用袋子倒。种麦队虽然辛苦点,但队伍小人员少,挣得工分也多一点。每当中间休息时,我们年少不知累,便上到柿子树上摘丹柿子吃。丹柿子是柿树上早熟柿子,因为软了,看上去红彤彤的,我们这里有人称软柿子,也有人叫丹柿子。一阵劳累地头休息,半个酥玉米面馍就上一个沁心甜凉的丹柿子,既解渴又是吃馍的好佐料,那叫一个美!当然了,摘下丹柿子绝对不能少了摇耧的。他们既是长者,又是种庄稼能手。脾气好的还可以,脾气不好的一天连吼带骂,让牵耧娃含泪干活是常有的事。所以,让他们吃丹柿子是尊敬,更多的是溜须拍马成分。不过我们这两个掌楼者,虽然也唠唠叨叨不停,但很少破口开骂……
木耧一晌播种完工后,掌耧人常常要给自家猪羊割草,或到自留地干私活,我们便赶上牲口回家。这时,牲口背上没种子了,牵耧者便开始了自己的自由时光。种庄稼的牲口经过训练一般脾气暴烈的少,再加上和它相处几天了,也有一点感情。一次,我们把牲口赶到小崖下,把空种子袋搭到骡、马背上,学着骑兵的样子,骑着它小跑回家了,当时感到既好玩又解乏……到村口下来后才知道大事不好。由于骡马背上垫的太薄,它的脊椎骨把我们的胯下,土话称“腿半”皮磨破了。虽然不流血,但走起路来火辣辣疼,没人时只能两腿敞开走路,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第二天还得照常牵耧,一晌行走十多里路,不敢在摇耧的老者面前露出一丝疼痛的样子……
播种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和同龄人谈起成了有趣的故事。和孩子们谈起,不知道从中要详细解释多少他们不懂的物件和词语。两位摇耧的已作古多年,我们现在已比他们当时的年龄大了好多岁。当年的木耧、机播耧早已换成了拖拉机播种,全村牲口也寥寥无几了,摇耧、牵耧已成了遥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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