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可以笑得像个孩子，却再也不是曾经的彼此

（一）还是可以笑得像个孩子

北野武的老片《坏孩子的天空》开始的一幕，新志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日本高低起伏的小巷中送货，干净写实的画面，配着久石让的音乐，以明快又抒情的节奏，把我们带入九十年代的日本。

送货出来的新志，竟然遇到了当年一起逃课一起疯的小马，两个人回忆起那段坏孩子的莫逆时光。

大家闷在教室听课的时候，新志用自行车带着小马，在操场玩得不亦乐乎；两人在天台做搞笑的人偶，戏弄把他俩叫做“笨蛋”的老师；新志看门，小马勒索同学的零钱，然后一起去咖啡馆喝着饮料看小姐姐。

新志这个看起来很乖的孩子，总是心甘情愿地跟在痞气十足的小马后面，直到他们烧坏了老师的新车，小马又被同学叫来的拳击手一拳打倒，他们在学校的浪荡时光才告一段落。

小马的消失让新志失魂落魄，曾经的小把戏全都变得索然无味，他一个人骑车，一个人发呆，一个人被同学欺负，一个人被老师骂。

所以，当看到小马在校门外向他招手时，他兴奋地骑上车子就追了过去，他们就这样一路你追我赶，一直追到了小马练拳的培训班，新志在小马的鼓动下也参加了拳击手的训练。

出人意料的是，新志显然更具天赋，在一次和小马的对打中，出拳稳准狠的他，几拳就把小马打倒了。这让一直在新志面前有大哥做派的小马自尊受挫，他再一次从新志的生活中消失了。

再次相遇在熟悉的咖啡馆时，小马已经做了黑社会老大的小跟班，两个人明明看见了彼此，却都一言未发。小马在大哥面前被训斥，拿了钱去买烟，新志的眼神中满是震惊和不解，这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小马吗。

两个人在各自的路上渐行渐远。新志成为拳馆的新星，结交了新的朋友阿林，寂寞的时候就在他的教唆下抽烟喝酒。而小马见识了黑社会的残酷，也逐渐在帮派中争取到一席之地。

小马让小弟开车带他来拳馆找新志，约了晚上一起喝酒却又临时有事无法赴约，第二天新志来到拳馆，看到小马正在和教练说着什么，当他追出去问小马教练说了什么时，他只留下一句话：等你做了拳王，我当了老大，我们再相会吧。

但是，事情完全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新志在阿林的诱导下，放松了对饮食的控制，以至体重超标，而毫无戒心的他又听从了阿林别有用心的的建议，吃泻药。腹泻严重到无法顺利完成训练的新志，输掉了最重要的比赛。

重情重义的小马为被枪杀的老大鸣不平，结果得罪了真正的大佬，被帮派成员轮番暴打、胳膊上挨了一刀之后，离开了帮派。

就这样，再相会时，他们既不是拳王，也不是老大：新志离开了拳馆，小马则成为无业游民。

但还是喜欢最后的结尾，经历了种种磨难，分分合合的老友，再次骑车在学校操场上兜圈，还是可以笑得像个孩子。

（二）再也不是曾经的彼此

内向文静的新志，为何偏偏喜欢和大胆顽劣的小马混在一起呢？也许正是因为小马活出了他想活而未活出的自己吧。

新志不爱学习，不喜欢坐在课堂里听老师讲自己听不懂的东西，而和大胆机灵的小马一起，总会有很多新鲜又刺激的事，他们一起恶作剧，抢同学的钱，装成大人看色情电影，平淡无聊的生活终于有些乐趣了，虽然只能说是恶趣味，但乐趣终究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

小马则非常有主见，在被老师劝退之后，是他带着新志说相声，进行拳击训练，不停找寻可能的出路。

而攻击性极强的他，从来都是有仇必报，被老师骂做“笨蛋”就把他的新车烧掉，被同学找来的拳击手当众打败就去学拳击报复，在黑帮也是靠着敢打敢拼争得了一席之地。

这些，都是新志所匮乏的，他很少自己拿主意，更不敢独自反抗嘲弄他的老师或同学，只有在跟着小马时才敢做些出格的事。

所以，当新志终于在拳击馆爆发出自己的攻击性，几拳将小马击倒时，小马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新志，一个实际上很有天赋和力量的新志，一个让自己败下阵来又无法去打败的新志。

所以小马才会离开拳馆，去找寻自己的道路吧。而当他对新志说，“等你做了拳王，我当了老大，我们再相会”时，实际上是把新志当做真正的朋友与对手来看的。

可惜的是，拳击虽然让新志爆发了自己的攻击性，但他始终活得很被动，似乎总是在等别人来安排自己的命运。害怕孤独的他，容易依赖他人，特别是那些对他表现出友好与亲近的人。

这一点，直到他离开了拳馆，才有所改变。影片的开头，新志送货的途中邂逅小马，这一次，当落魄的小马说要去找工作而走开的时候，新志提出送他去，在小马拒绝后，新志终于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正是这种坚持，让他们仿佛回到了过去，在熟悉的校园里，重温了一起骑单车兜圈的乐趣。但是，经历了成人世界洗礼的他们，尽管还是可以笑得像个孩子，却再也不是曾经的彼此了。

（三）未被滤镜美化的镜头与生活

喜欢这个讲述男孩子友谊的故事，那种彼此陪伴又互相较劲的关系，就是男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吧。

不会像女孩子一样各种心里话说个没完，也不会因为关系好就刻意避免竞争，很多事都是不言自明的。

北野武在影片中总是很节省台词，似乎故意留出大片的空白，让人们自行揣摩。而大量的特写和镜头推进，则是另一种表达方式，一种用画面来讲述的方式，无声的画面，往往留下更多的饱满而立体的意味。

同时，他的镜头给人一种不刻意的感觉，演员的表现也非常自然，在今天这个讲究唯美、精巧、特效的时代，这部影片甚至有粗糙、随意之感，但正是这种感觉让人看起来特别真实，像没有被滤镜美化的生活。

而镜头下的生活，也是如此，好朋友之间也会有误会隔膜，看起来像朋友的人可能心怀鬼胎，貌似仗义的大哥为了保全自我随时会牺牲小弟的自由和生命，而好孩子不一定就能走得更顺畅，本来前途无量的人可能瞬间就会从命运的高峰跌落至谷底，但只要活下去，似乎又仍有希望。

作为对比出现的好孩子，在学校里循规蹈矩，工作后也认真驯服，为了让老婆过上好生活拼命加班的他，最终因疲劳驾驶翻车逝世。

这应该是北野武眼中很多日本人的缩影吧，活得过于正确，却也因此而失去了生命的活力与生活的趣味。

他更欣赏的，也许是那种能跳脱出来，拥有对自我的正确认识，哪怕会遭受很多挫折，也不会轻易熄灭内心热情之火，不断在现实中磨砺自我的人吧。

正如影片中最不起眼的相声二人组，从对着扫把练习，到闯荡大阪剧院，从观众寥寥无几到征服所有观众，终于在现实而残酷的成人世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新志和小马，也会在和现实的交手中，越来越坚定地找寻属于他们自己的道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