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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铜梳 · 血封印 (下)

黄铜梳 · 血封印 (下)

作者: 籽彧 | 来源:发表于2019-04-18 10:19 被阅读33次

    (七)

    幺娘近日来过得颇为顺意,重得老爷的宠幸之后,有了老爷精血的滋润,这身子也是日渐爽朗。

    寒露已过,霜降将至,屋内已经备好暖炉,免得主子们冷风受寒。

    秦老爷卯时已经起身离开玲珑所,赶往商铺,有批江南来的上好绸缎需要秦老爷亲自验货。幺娘耳鬓厮磨了一番不愿放人,惹得秦老爷佯装震怒幺娘这才罢休,秦老爷更衣时哑言失笑,这妖精就是知道他的软肋,才会如此的胡搅蛮缠。

    春桃已经在屋外等候多时,抱着新衣不敢出声,怕惊扰了主子的温柔好事,直到老爷挑帘出屋,春桃已经有些冻僵的双腿才急急的跪下给老爷跪安。

    给老爷请安!

    春桃低垂着头,不施粉黛的一张脸庞看起来有些苍白,但也正是因为这素颜的缘故,让春桃上好的皮肤看起来如凝脂般晶莹剔透。

    秦老爷没想到门口还有个丫头,先吃了一惊,看向这脸······又让他一惊。

    竟有着和三姨太相似的神韵,只是一个如烈焰,一个似清泉。

    你是三姨太的丫头?

    回老爷,我是三姨太的丫头,春桃。

    轻声细语,温婉至极,秦老爷听得一身酥软,只是公务在身,没时间为一个丫头耽搁,便挥挥手离去了。

    春桃起身,收拾妥当为主子准备好的新衣,轻轻的走到门帘处。

    主子,春桃来给您沐浴更衣了。

    进来吧。

    幺娘慵懒的声音响起,透着一股子疲惫,老爷虽已年近五旬,但这身子骨由于常年经商,到处奔波,练得一身腱子肉,精力也是上乘。

    老妈子们早已烧好了热水,春桃帮着抬进内室,准备一会给幺娘沐浴。

    揉着泛着点点青紫的脖子,幺娘一脸的满足,不经意瞥见正在试水温的春桃,幺娘突得想起老爷寿宴那晚散开的发髻,心中一阵疑惑,春桃的手艺自己是知道的,怎会出如此大的纰漏?还好老爷没有怪罪,否则自己的性命早已堪忧,披头散发是大不敬,难道乡下来的春桃一点也不懂?

    此时老妈子已经出去了,屋里就剩下幺娘和春桃两人,烫手的水被轻轻的撩起,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幺娘赤脚下榻,不动声色的走到春桃身后,专心准备沐浴事宜的春桃毫无察觉,一只手扶在了春桃的肩头,一句刺耳的问句在她耳边响起,她才猛然惊觉回头。

    春桃,难不成,你想置我于死地?

    幺娘的眸子里透着些许看不出来的杀气,这团杀气被隐藏的很好,平日里春桃侍奉自己还算满意,但倘若真的因为一个下人的疏忽而害自己葬送了性命,那就要好好深究了。

    春桃扑通一声跪下,眼神里尽是惊慌!

    主子何出此言!春桃万万不敢!春桃哪里惹主子生气了,还请主子明示啊!

    幺娘不紧不慢的走到黄铜镜前,那日摔断的八宝翡翠菊钗此时正静静的躺在镜前,那断裂的痕迹好似诉说着主仆之间往日的情谊,虽不似亲姐妹般血浓于水,但在府中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春桃啊春桃,真不知是我命大?还是你命好?出了如此大的差错,你还有脸要我明示吗?!

    幺娘一见此物更加怒火中烧,一把抓起了菊钗,咣的一下,扔在了春桃面前。菊花瓣内嵌的翡翠已经破碎不知所踪,只剩犀利的边框孤独的勾勒着菊型的线条。

    主子息怒!春桃罪该万死啊!寿宴之日,春桃确实扎紧了发髻,可不知怎的······春桃也不知怎的竟会在主子舞动中散开······春桃对主子绝对披肝沥胆,毫无二心,又怎敢害主子当众出丑,还请主子明鉴啊!······主子饶命啊······

    春桃已经吓得没有了眼泪,声音颤抖犹如筛糠,一声声的求饶着,地上磕头的位置已经出现了大片血迹,而她的额头已经是血肉模糊······

    幺娘转过身,端坐在黄铜镜前,一言不发,就这么任凭春桃磕着,或许她正判断着春桃话语的真实性,或许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究竟还有什么人是可以信任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幺娘拿着黄铜梳慢慢梳理着自己的秀发,丝毫没有想要饶恕春桃的意思,浴桶中的热水已经开始发冷,展示出寒人的温度,室内因为还未生火,而显得一片阴冷。鲜血已经顺着眼角眉梢流进春桃的五官里,春桃不敢擦拭,心里有个微弱却又坚定的声音告诉她,你还不能死!

    双花汤确实是好东西,喝了滋补加调养,虽不是奇珍异草,但经常食用确实提人神气,怎奈,让幺娘料不到的是,春桃准备的可不是真正的双花汤,还另加了一味让人加速枯竭并且性情大变的五迷伞,而这五迷伞的药引子正是男子的精血。幺娘以为自己重得了老爷的宠,日后得子必定平步青云,却看不透自己早已经栽进了欲望种下的蛊······

    春桃的双眼被鲜血模糊住了,看不清幺娘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此时面对的境地非生即死,而一个下人的死,在这偌大的府中,根本就是犹如一只蝼蚁,不值一提。摸索着抓起地上的菊钗,犀利的断裂处闪现着渗人的寒光,春桃一把抵在自己的脖颈处,一道血痕霎时出现。

    春桃害主子出丑,罪该万死,春桃没脸恳求主子原谅,只求一死······愿来生还能当丫头伺候主子······ 春桃去了······

    眼看尖锐的菊钗断痕就要插入春桃脖颈,幺娘一个回头,打断了春桃就要扎下去的手。

    你个丫头,我又没说要你死,你又何必自寻短见?瞧这一头一脸的血,吓死人不成,赶紧去洗了,免得让人诟病。

    幺娘扔掉手里的黄铜梳,没好气的说着。心里的怒气总算消散了些,春桃差错在大,这番衷心表下来,看得出,也是真心悔过,瞧那额头,都快破成血窟窿了,真是渗人,也罢,让她记得这次教训,看以后办事还敢大意不成······

    春桃瘫软在地,嘴里依旧念叨着谢主子开恩······

    握着菊钗的手抖得厉害,头部的疼痛已经麻木起来,和内心的煎熬相比,这皮肉的凄苦并算不得什么。这深宅大院,波谲云诡,稍不留心便万劫不复,自己不能有半点闪失,还得留着这条贱命报未了之仇······

    忍着剧痛,踉跄着往睡房走去,这一路,她走得艰辛,走得痛苦······

    ********************************

    (八)

    未时,天地昏暗一片,静得万物空灵。

    窗框上有些积雪,模模糊糊、高高低低堆簇的就好像天边连绵的青山。说不清昨夜里何时下起来的,就这么无声无息悄然覆盖了这目之所及的一切。

    春桃在房中,一夜未眠,她盼着这雪已经很久了,从见到黄铜梳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盼望着大雪的来临。这雪下得即陌生又熟悉,这雪大而急,这雪白净犹如一片幕布,准备揭开沉封多时的往事,一切都笼罩在这纯白里,没有黑暗,没有纠缠。

    放下手里的茶杯,咽下一口苦涩,春桃皱了皱眉头,这雪多少令她心底生出些许哀思来。伸手轻抚着额头,疼痛早已不在,经过一些时日的将养,和两位老妈的悉心照料,总算得以康复也没有留下什么疤痕。抬眼看着雪落的厚度,心中掐算着时辰,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起身披上棉袍,往主子的内院而去。

    步子轻盈,好似蜻蜓点水,犹如这漫天的白雪一样,落地无声,这一去,被召唤起的前尘往事也就彻底寻到了踪迹。

    秦老爷前几天去了北方大省收购裘皮,想必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府,所以此时,房中的就剩下了三姨太一人。

    思及此,春桃微微一笑,这世间真有轮回么?妹妹,你可还记得?那一夜,也是这样的大雪····· 今生,任凭你机关算尽,怎奈天命早已定数······ 轻轻推开了房门,这一步踏进去,便没有回头路······ 回身看看,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院子,恐怕今后也再不会有下人春桃的身影······   一连串浅浅的脚印已被白雪覆盖,这说不清的情分,恐早已殆尽······

    幺娘被一阵刺痛惊醒,那刺痛来自脖颈间,黑暗中来不及多想,双手用力的抓着喉咙,想要呼喊,却发现只能发出像哑巴一样的啊啊的声音······幺娘瞪大了双眼,我的嗓子?我的嗓子怎么了?!

    肝胆欲裂的疼痛让她慌忙坐起了身子,顾不得其他,茫然的拍打着床铺,想要寻找床边的火烛,想喊人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就连啊啊的叫喊,也逐渐消失不见······

    才五更天,又是大雪夜,这屋里昏暗的让人头皮发麻,极尽崩溃间,幺娘看见一个身影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她的床边,伸手点起了火烛。

    是春桃!

    幺娘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春桃的手臂,急切的摇晃着,想表达自己的喉咙如同刀割一般疼痛,想让春桃赶紧去请大夫······ 可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没发出一点声音······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滴落,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惨白的脸上满是焦急:快救救我!这是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春桃乖巧的坐在床榻边,任凭主子发疯似的摇晃着自己的手臂,紧闭双唇,半字未吐,只是温柔的看着,等主子精疲力尽了,再也摇晃不动了,她才轻轻的伸手抚摸着那依旧狐媚却毫无血色的脸蛋,淡淡的问了一句:好喝么?

    幺娘的所有动作突然停住了,被这一句好喝么问得犹如坠入十八层地狱,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春桃,嘴巴一张一合,就像离开水的锦鲤,拼命挣扎着想要呼吸所剩不多的空气······

    春桃笑了笑,没在继续往下问,幺娘看不出这笑的含义,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欺上心头,不自觉的慢慢松开了手,身子往后退着,撞到墙壁,才发现,这偌大的床榻此时竟显得如此局促······

    春桃起身,不再和幺娘纠缠,轻抚着被抓疼的手臂,慢慢走到圆桌前,那个精致的瓷碗几个时辰之前被春桃端来,里面盛着清香的汤汁,微涩带甜,散发着浓郁的玫瑰花香,春桃说这是厨房特地熬制的冬花香,对女子极好,尤其是待孕的女子······ 未等春桃说完,幺娘已经一饮而尽了······

    扬手,这只瓷碗被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幺娘面前,幺娘抖如筛糠,瞬间明白了一切,更加明白此时此刻,自己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孤立无援。昔日悉心照顾自己的春桃此时变得冷酷又陌生,不再是那个自己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服侍丫头······ 本能的,幺娘双手急切地扣着嗓子眼,想把肚子里的汤汁吐出来,可就算扣得鲜血直流,也为时已晚,无法抵消毒药的肆意侵蚀······

    春桃冷眼看着瘫软在床榻的幺娘,依旧冷静的一言不发,还不是说话的时候,这大好的时光,并不多得,何不让这将死之人看看清楚些······

    衣衫被一件件褪下,露出春桃曼妙的酮体,白净柔美,紧致浑圆,和幺娘相似的年纪,也有着和幺娘同样的绝佳身子,只是那颗朱砂痣太过明显,深附在心口位置,如雪地里的红梅,倔强也透着某种诉说。

    幺娘的衣橱就在内室,换取很方便,平日里都是由春桃打点,所以各式衣物春桃比幺娘还要清楚百倍。主子们的衣物就是不一般,和下人的比起来,料子和做工不知道好上多少倍,极尽华美,春桃轻轻的抚摸着,有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等质地的衣物自己是熟悉的,只是太过久远了些······

    幺娘一口鲜血喷出,捂着胸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体力已经有些不支,生命的鲜活在一点一点流失······

    一番挑挑拣拣,春桃穿戴整齐,缓步走到梳妆案前坐下,黄铜镜里映照出一张清淡的脸庞,这张脸庞不止一次的出现在铜镜里,只不过第一次如此清晰。

    梳妆、打扮已经是轻车熟路。幺娘生得娇贵,所有的杂事均由春桃负责,主子的喜好和特点,春桃早已经了然于心。

    黄铜梳被拿在手心里,春桃有一瞬间的恍惚,手指细细的摩挲着,这花纹,这藤蔓,这镜,这墙,这闺房······ 惆怅袭来,恍若隔世,好像当年自己家府上的一般······ 片刻的失神后,春桃转过头,问了今晚的第二句话:这黄铜梳,你当真不认得?

    幺娘身下已是大片血迹,双手捂着嘴,想要阻止鲜血继续喷出,眼睛盯着那梳子,一个劲儿的摇头。

    春桃并没指望幺娘会给她什么答案,此时此刻这种局面正是她想要的,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命将断却无能为力,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呢······

    黄铜梳慢慢的梳理着春桃的秀发,满是契合,不软不硬的力道让头发顺从的听命于黄铜梳,梳齿过往穿梭,百转千回,配合灵巧的双手,不大一会,一个饱满又新颖的美人髻,便出现在春桃的头顶,一根金簪插别其中,上立一朵七彩牡丹,周围点点珠花萦绕,雅致又隆重。和幺娘一样的大眼,只是没有那种狐媚和嚣张,淡淡的着了点赤红,便已让人惊艳,眼角没的那颗朱砂痣,被这样一掩盖,却也看不太出来了,细眉如靛,鼻型小而挺,和幺娘的并无太大差别,也是樱桃小口,点缀朱丹后,便更加娇艳欲滴起来,颧骨拂上了幺娘常用的桃红色,这样一番妆点下来,黄铜镜中已经分不清是清淡如水的春桃,还是妖艳妩媚的幺娘了······

    幺娘默默看着,时至今日,她才发现,黄铜梳在丫头春桃手里是如此契合,被磨得锃亮的地方,恰是她手掌掌握的位置,幺娘惊觉:这难道只是巧合?然而,已经无力多想,此时的她即将油尽灯枯,双臂虚软无力,再也无法支撑住身体,血丝顺着嘴角蔓延至前胸,就像一条完美的波浪线,蜿蜒曲折······

    那个让人恐惧的身影渐渐向她走来,眼睛被血色模糊得看不清晰,那曾经明媚的杏眼此时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扮作自己的春桃?还是换了身衣服的自己?······

    意识渐渐模糊,她只感觉,那个模糊的身影走到她面前,一只手轻抚着自己眼角那颗朱砂痣,随后,她听到了今晚的第三句话:妹妹,这美丽的朱砂痣,不是当年我的血吗?

    一个个黑洞慢慢吞噬了她,头痛欲裂,肩颈就像炸开来一样痛苦不堪,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无边的苦楚弥漫四肢百骸,曾经引以为傲的面皮逐渐出现一种酸麻感,而后就是刀割一般的痛感······幺娘已经无法喘息,这地狱般的折磨,让她慢慢睡去······梦里,一个身影和她在嬉戏,她们一起手牵手奔跑过池塘,一起坐在庭院里赏花逗鸟,一起去爹娘那里打探消息,一起在闺房中说着俏皮话······

    *********************************************

    (九)

    金秋九月,天气爽冽起来,大街小巷,热热闹闹的,长安城内一片繁荣祥和。

    才五更天的功夫,白家大小姐莲儿便早早的起来了,粉扑扑的小脸上尽显焦急和不安,洗漱已毕,换上了素净的衣裙,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手里的丝帕生生被揉成了一团。昨日霍府家丁来报,霍大将军五天前已经启程回朝,安顿妥当后,这一两日就会来白府请安。

    白五爷是当朝有名的武将,壮年时驰骋疆场,横扫千军,为前朝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时光荏苒,当年的筋骨不再,几番审时度势后,便以思念家乡为由,请求告老还乡,皇上并无多加阻拦,赏了银子封了地,算是厚待了这位历尽沧桑的铁骨硬汉。

    霍承是白五爷曾经的手下将领,年纪轻轻已经凸显帅才本色,跟着白五爷麾下多年屡立战功,名扬沙场,白五爷功成身退之后,多次力荐,使得霍承不出半年便成了接替白五爷的不二人选,而两人的交情也从曾经的马上部下演变为惺惺相惜的忘年之交。白五爷看中霍承的勇猛豪情,而霍承敬仰的不仅是白老将军的胸襟气量,另一方面,还有让他一见钟情的白家大女儿白莲儿······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掀开的帘子,白家二房女儿觅儿一脚踏了进来,和姐姐太过亲密,所以私下间这些规矩礼数也就免了。两人生辰相差几个月,同样身为女儿身,又都是白五爷的掌上明珠,加上大房二房互有走动相处和睦,两个花儿一样年纪的姐们自幼一起长大,自然格外亲近。

    同样姣好的面容,同样纤细的身段,只是一个爱素,一个喜艳,一个静如处子,一个动如脱兔。姐姐莲儿生得大气稳重,温婉有加,处处爱护妹妹,但有时也禁不住妹妹调皮,两人互换衣着,常常搞得下人们晕头转向,分不清谁是谁。

    白府上下都知晓了霍将军要来拜访的消息,一大早各路家仆便分头忙活着手里的活计。白五爷也是一早起身,练了趟拳法,活动活动筋骨,吃罢早饭便早早等在了前厅,喝着香茗,捻着胡须。

    此次霍承应该是来提亲的。白五爷不禁笑了笑,自己的女儿有福了。

    五个月前,霍承奉命远去山关征讨外敌,出征前,特地来白府向五爷请教战策,以保万全。白府并不是第一次来,府中甬路已大致清楚,此次军情紧急,加上和白老将军的交情,所以得知五爷在书房后,霍将军一人匆匆赶了过去。急急的奔走,心中满是前方战事,并未顾忌其他。突然一把铜梳从天而降,连带着一声惊呼,啪的一声砸中了霍承的脑袋······

    霍承被吓了一跳,俯身拾起梳子,那是一把黄铜梳,小巧且精致,成色算不上新,手柄处有雕花图式,颇有韵味,霍承对这些花花草草并不在行,只觉得精巧素雅的不行。抬眼寻去,一座二层小楼,窗户正开,一张惨白的俏脸正惊慌的望着自己,一双丹凤美目无措的眨巴不停,手拿丝帕轻捂着小口,生怕在发出一点声音······

    霍承被这可人的女子逗笑了,一瞬间沉寂多年的心湖被这不大的黄铜梳砸开了一个洞。随后这五个月的征战,那心里的洞愈来愈大,那心中的思念也愈发明显。黄铜梳当下就被霍承收藏了,和白五爷一番打趣后,并未归还,开始只是想逗一逗这个冒失的女子,而在经历战火纷飞的洗礼后逐变化成:人命天定,生不由已,如若此次战役完胜有命回朝,那不如顺应心中执念上白府提亲,这把黄铜梳归便是最好的定情证物·····

    姐姐,姐姐,这一大早的,家里好不热闹!听闻是霍大将军要来府上了呢!

    一抹玫红飞入闺房,清脆的声音也同时响起,把正在惶惶不安的莲儿吓了个正着。上次两姐妹嬉闹间,觅儿一个没留神把黄铜梳丢出了窗外,莲儿箭步跑到窗边,低头寻找,却发现楼下站着一位英俊威武的陌生男子,而那个男子的手里正是她的那把黄铜梳。那男子英目追寻着她的脸颊,探寻着审视着她的眸子,一瞬间羞怯和害怕涌上她的心头,粉红瞬间袭上了她的俏脸,本能的想躲开这灼热的注视,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挪不开双眼······ 就这么目光纠缠不清,两个人的心湖都被重重的激荡出一圈圈涟漪······

    妹妹,你小声些,我这心里害怕的厉害,受不了惊了。

    莲儿不安的踱着步子,小脸踌躇得跟手里的丝帕一样,满是褶子。爹爹当日就跟莲儿打趣了,说霍将军觉得出征之前被异物偷袭,是不祥之兆,恐怕出师不利,吓得莲儿哭了好几个晚上,生怕此次霍将军前来,会对她兴师问罪。虽已过了及笄之年,但并未触及男女之情,面对如此器宇轩昂的大将军,真要被问责起来,恐怕不是娇弱的自己能承受的了的。

    哎呀,姐姐你居然怕成这样?真是羞死人啦!我看那愣头愣脑的将军,也不过一介武夫,空有一身武力,不会难为姐姐的,何况还有爹爹撑腰,你这怕的没道理呀!再说,那梳子是我失手丢下去的,真要归罪冲我来好了!

    莲儿低下头,双手不停的绞着藕荷色的丝帕,对啊,自己到底是怕什么呢?

    心湖再次涌动起来,这次除了不安还有些许期待和懵懂,这只此一眼的男子,会是自己的命里红鸾吗?

    前厅突然热络起来,还有几声炮竹响起,莲儿上前紧抓住觅儿的手,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妹妹,他来了,怎么办!他来了!

    姐姐,这么热闹,走,咱们也去前厅看看!我也想见识见识这个大名鼎鼎的霍将军!

    这······不好吧!咱们是女子家,堂而皇之的贸然出去,恐有不妥吧?

    哎呀,谁说咱们非得去正厅,躲在暗处瞧瞧既不伤大雅,又能一饱眼福,两全其美!姐姐,你再犹豫的话,这黄瓜菜都凉了!

    觅儿故作嗔怒,一个劲儿的摇着莲儿的手臂,哀求着姐姐前去正厅一探究竟,莲儿耐不住觅儿的性子,便依了她······

    秋日的果子结得正欢,姐妹俩一前一后,脸儿各自绯红······

    莲儿不知道的是,对于这位声名远播的霍将军,自己的妹妹觅儿也是留心许久了呢······

    ***********************************************

    (十)

    一碗凛冽的冰水顺着幺娘已经溃烂的脸颊蜿蜒流下,徐徐滴落到绣着石榴花的棉被上,浸入那些绣着石榴多籽的锦缎里······

    那些个黑洞带着幺娘滑入了一个更加幽暗的地方,她坠入比地狱还恐怖的回忆里,她在回忆里游荡,看见了前世的家宅白府,看见了爹爹手上的黄铜梳,看见了威武的霍将军,看见了那个大雪夜穿着血红嫁衣满脸喜悦的姐姐,她看见了太多自己不想看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一个挨一个的向她砸过来,她躲避不开,逃离不了······最终,她看见了自己手里的刀子和一滴滴流到地上久久不能凝固的莲儿的血······

    啊!

    幺娘惊叫着醒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空洞,极度恐惧,她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那些个画面就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她害怕极了!她抓紧身下的棉被,感觉要被这些个画面杀死了······

    春桃伸手把火烛调暗了些,申时已过大半,大雪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内室的炉火很温暖。在这寂静的夜晚里,大家都睡得很安详,没有一个人察觉到玲珑所里的不寻常······

    我想你是忆起来了。春桃平静得出奇,依旧低沉的声音说道。

    前世,你是妹妹,我是姐姐,而今生,你是主子,我是丫头······多亏这黄铜梳引领我来寻你,你千算万算,独独漏了这物件,可怜天不灭我,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春桃手里把玩着心爱的黄铜梳,幽幽的问着幺娘。正是这把铜梳,砸开了她命里的情缘,但也是这把黄铜梳,让她尝尽世事无常,在六道轮回里,受尽苦难······

    我·····姐姐,我不是有意的······

    你不是?你有何脸面说你不是?你处心积虑,不念姐妹之情,在我出嫁前设计让我跌湖溺水,隔岸旁观,见死不救,而后说服父亲欺上瞒下,顶替我嫁入霍家,从此享尽荣华,我娘哭瞎了双眼,早早病故,你还怕我死后化作冤鬼报复于你,竟然听从二姨娘的意思串通法师以我的血把我封印,想害我永世不得超生,我的一切你都可以封住,但唯独封不住这黄铜梳,霍将军对我情深义重,梳子一直由他保管,那是他的心头爱物,也多亏这黄铜梳,早年间被我娘带到佛堂中开了光附了我的八字,我才得以还魂转世,而你,我的好妹妹,做尽了孽事,这一切你都不记得了吗?!

    幺娘颤抖的身体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怕!她怎会不怕!前世造的孽,害的人,这一世,终究来找她索命了!

    一颗泪水从幺娘的眼角溢出,她只求能够快些了结这剧毒的痛苦,终究躲不过的,那就用命来偿吧······

    屋中的火烛被掐灭,一切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里,幺娘用了最后一丝力气,看向春桃,她以为会看到得意或者报复的喜悦,但是没有,她看到春桃平静如水的脸,她看到姐姐温婉柔软的眸子,她看到莲儿的眼角有泪水滑落,她看到满屋子的光暗了下来······

    戌时,天空开始转亮,两个老妈子站在房门前惊呼:哎呀,好大的雪啊!说罢,便回身拿扫帚准备打扫。

    此时,三姨太的房门突然开了,里面走出了穿戴整齐的“幺娘”,面容平静,略带难过。

    劳烦两位妈妈,昨夜里春桃突发怪病暴毙身亡,惨死屋中。还请两位妈妈通知家丁,料理后事。春桃跟了我这么久,我待她如妹妹,还请一定办得体面些······

    说完,便走入这茫茫大雪中,留下惊慌失措的两位老妈子······

    ********************************

    长途汽车沿着曲折的山路行驶了一上午,一车人都被颠簸的昏昏欲睡,除了古灵精怪的芷寒。一顶棒球帽,一副大黑超,长长的漆黑秀发被辫成麻花斜搭在肩上,硕大的耐克运动背包斜背身后,一副慵懒兴奋的样子,一看就是第一次进入这山野乡间,看哪里都觉得新奇。

    终于到站了。导游拿着旗子,指挥大家下车集合,高音喇叭开着,传出导游催促的声音。

    ······大家都别乱走啊!下午有3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可以爬爬山,逛逛山里的特产小店,这村里有条河,大家也可以去抓抓鱼什么的!······ 注意,集合时间下午5点啊!下午5点!······

    芷寒拿着单反,这景色实在美丽的很,不多拍几张照片真是遗憾。可惜最好的闺蜜雯菲没时间一同前来,真是太扫兴了!

    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这种纯粹的民俗还是自己一个人逛比较好。芷寒一路走一路赏,突然被路边一个不起眼的杂货小店抓住了眼球。门面不大,装饰也很古朴,和其他的商店比起来实在不打眼,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芷寒不意外的被这种古色古香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个旧货小铺,尽是些村里用不上的过时老物件,旧瓷碗,古书籍,旧时屏风什么的。

    芷寒漫无目的的逛着,看看这个,拿拿那个,仿佛在穿越一道时光隧道,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位姑娘,看上什么,我给你便宜。

    店主在柜台后面,戴着黑框老式眼镜,屋内灯光有些昏暗,看不清他的脸。

    就它吧!

    姑娘眼光独到啊!

    送闺蜜的,她肯定喜欢!

    芷寒付了钱,出了这间略显昏暗的乡村小店,店主把钱揣起,喃喃自语:累生累世,缘起缘灭,都在一瞬中······

    黄铜梳此时此刻静静的躺在芷寒的背包里,散发着幽暗的光,脊背不大的地方,有花纹图式,精雕细镂,好不精致。那纹理密匝,花枝攀爬藤蔓,藤蔓纠缠花枝······

                                                                                                                                                 文终 2017,8,18日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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