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中书街(76)
七十六、雾中想起来的
因为夜间那场无声无息的浓雾,水汽很浓,使得地上的石板都变得湿漉漉的,虽然已经是五更天了,可云层很低,天阴沉沉的,竟然看不见丝毫的光亮,那个经历过流水轮换过的府台,自己却依然稳居其位的胖胖的师爷和那个跟了顾嘉蘅快十年的贴身随从就双双站在偏院的门前,看见那个有几分姿色的夫人的大丫鬟提着灯笼送顾嘉蘅出来,就都恭恭敬敬的向那个四十来岁的地方官鞠了一躬,不过出口的称呼不同,师爷叫的是府台大人,男仆叫的是老爷。
师爷和那个年轻随从走在顾嘉蘅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这也是有些规矩的。靠得太近是对府台大人的不恭,离得太远又不能听清楚老爷随时可能做出的吩咐和指令。他们一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光亮照亮了那条经过三堂、二堂再到一堂(俗称大堂)笔直的石板路,也就是整个南阳府衙的中轴线。秋天的清晨五更还没有天亮,加上一场大雾将前后左右的建筑和景物都遮的严严实实的,石板路上有些凋落的黄叶,因为沾上了雾气,踩上去不再有破碎的响声,更加重了秋的萧瑟和黎明前的沉寂。
顾嘉蘅和陪着他的两个人走过了三堂,走到寅恭门下的时候,不经意的抬头,雾气太浓,什么都看不见,他的那个随从除了会察言观色,还很熟习自家老爷的习性,不失时机的将手里的灯笼举起来,让顾嘉蘅看到粉墙脊枋上的那一行墨书题记:“道光二十七年岁次丁未荷月上浣”,荷月是七月,上浣是上旬,这是他的前任知府岳兴阿修建寅恭门时留的标记。
因为那个满人知府将整个府衙前不久刚刚维修过,就显得厅堂高敞轩昂,房屋精致整洁,格扇上的菱形雕刻图案,建筑物上的柱、檩、枋、拱还都彩漆鲜明,甚至还闻得到油漆的气味。岳兴阿对他所说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其实是一句戏言,不过就是巧立名目,找个敛财的机会而已。所以唐宋元明清以来,官场上有一警句:“官不修衙”,一方面是不准为官者借此牟利,另一方面也是让百姓看见父母官勤俭节约,与民同乐的态度。
可是顾嘉蘅知道,在官场上有一个潜规则,就是为任一方,虽说是要为朝廷尽忠,为地方效力,官衙也不能是屋顶漏雨、四壁透风吧?因为是公堂,代表的是朝廷的形象,自己所办公和居住的地方也不能过于太寒酸吧?所以难免动用公款修修补补,好在这笔款项的来处多的是地方,修渠建路、开办学堂、赈灾放粮,哪里不能一并解决?再说,上行下效,所有的官员都会这样做,也就彼此心里明白、难得糊涂就是。
可是那个前任却偏偏在离任前大张旗鼓的将府衙整修一新,一来肯定是事先就走通了京城的关系、知道自己即将升迁,二来肯定依仗自己是旗人,京里有后台,就是大兴土木,河南的地方官也拿他没有办法。顾嘉蘅望着随从高举的灯笼上的“南阳府署”心里无奈的苦笑着:“真是一个独狼,只知道吃独食,就不知给后来者留点残菜剩羹?”
顾嘉蘅轻叹一声,那道粉刷的白洁、整修如新的院墙的墙根还有些快要枯萎的小草和褐色的苔藓,转念突然想起南阳府衙所属的下级机构。比如府衙东面的粮捕厅、理刑厅、经历司;西面的照磨所、司狱司、僧纲司、税课司。当然还有在南阳城内其他的机构,比如府儒学(现在的王府饭店处)、宛城驿(现在的新生街处)。此外,还有阴阳学、医学等。
虽然天空依然是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眼前依然被浓雾所笼罩,已经是深秋时节,那个府台老爷因为想到了一条生财之道而面露微笑,心里像春天般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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