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这种女孩,在一线城市上海,估计是那种第一眼不惊艳,第二眼不特别,第三眼才能分辨出五官位置的普通女孩。出身三线小城市,毕业于国内五流大学,五流大学这个说法是她的自嘲。高考连三本都没有考上,家里人出钱让她上了一个省会的民办大学,学美术设计,校名有个“五”字。
“上海的海归、名校毕业生多如牛毛,已经不稀奇了,五流大学出来的才是稀缺品。”朱珠还挺得意。
西莉和朱珠一样,都来自三线城市。西莉的父母都是当地的中学老师,她考上了一所省内985+211的名校,又如父母所愿考上了公务员。每个月拿着不高不低的薪水,过着两点一线的平凡生活。
为了能实现所谓闯荡上海滩的梦想,西莉辞去了毕业后考上的公务员,和大学开始恋爱了5年的男朋友分手,在父母满脸的不理解和焦灼担忧下,赤手空拳的来到大上海。
月薪5000,没有加班费,从早上接活儿一直到晚上7点,回家后吃点泡面或者煮几个水饺填饱肚子,然后就蒙头大睡。第二天早上揉着睡眼出门,被地铁的人流裹挟着穿过一站又一站,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英语广播,幻想有朝一日能在陆家嘴的高档写字楼里,流利而得体的用英语将项目计划书宣讲成功,然后博得满堂喝彩,为西莉喝彩的都是金发碧眼的老外。
前男友在结婚前一天打电话给西莉,嚎啕大哭。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西莉有点心酸,怎么说她的初夜也是和他完成的,他第一次抚摸探索的颤抖和胆怯,似乎还保留在她的身体上面。
她祝福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他骂我心硬如铁,不是东西。
西莉说,朱珠你没谈过恋爱真好,恋爱不是好东西,消耗完感情后还不一定有结果,就算有结果了还不一定能长久,典型的非高性价比的易耗品。
一个舍弃了安稳生活的女斗士是不需要爱情的,它只会让女人牵肠挂肚,辗转反侧,患得患失。就像小时候妈妈存在橱柜里的麦芽糖块,只会让西莉极度渴求,然而如果不是她学习够好,够乖,够听话,表现得像一个好好女孩,也是不会轻易吃到的。
朱珠脱单那天,西莉把这个麦芽糖的故事讲她听。朱珠穿着鼓鼓的黄色棉睡衣,刚刚洗完的头发散发着柠檬的味道。她蹲在地上,头也不回的埋头收拾着衣服,活脱脱一个大橙子。
“上海太大了,我们都太孤单,为了不孤单,为了能从身体里迸发出进取的荷尔蒙,我必须要脱单了。”
"我不能老跟你腻在一起,合租一间房,同进同出,还是一个公司的,会被人误会为LES,这样我就更没有机会脱单了。"
西莉喝完一杯高钙奶,递给她一包纸巾:“失恋了,还是来找我吧。”
朱珠笑笑,用滴滴叫了一辆快车,将不多的物品一股脑搬上去,像只快乐的蝴蝶飞进副驾驶座,肌肤熠熠发光。
恋爱真好。
但是,主动选择失恋的女人,更需要一段不平凡的人生来弥补断腕后的悲壮。
在广告公司蜗居半年后,西莉拿到了一家外资公司的OFFER,岗位是初级文案,虽说是初级,但是起薪已经是我以前做公务员时的5倍。
钱不能代表一切,但没钱一定不能证明我选择的正确。
西莉破天荒买了一瓶铭悦,倒了四杯,一杯给前男友,两杯给父母。边喝变笑,笑完又哭。西莉打电话给妈妈,妈妈的声音令我全身松弛,她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坏事。
“要不要回来?你爱吃的红烧肉,我天天做给你吃。上海有什么好的,看你拍的照片,瘦得像根芦柴棒,没脂肪,生孩子都不好生。”妈妈絮絮叨叨。
女人不一定需要孩子,尤其你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将精力分给孩子的时候。
当25岁的西莉靠着那么一点决绝,一点支撑下来的希望,一点点运气在上海取得了这么一点进步,可能这些在那些出身优越家庭或者年少得志的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西莉想起了一篇文章中说的:我奋斗了十八年,不过是能和你在一起喝咖啡。
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但这是自己选的,谁叫我就是在意能喝到咖啡那一刻的得瑟和浮华呢?谁说知足就一定就常乐,那和提前进入退休生活没有任何区别。
当西莉做完第五十个方案,并得到了客户和上司的认可,她被擢升为经理,薪水也翻了好几番。为了奖励自己,她买了全套的香奈儿,包括香水、彩妆,皮具等等。像一个暴发户般,她穿戴着这些,犹如披挂着铠甲的战士,来到外滩,以标志性的东方明珠和黄浦江为背景,傲娇的摆了几个姿势。
照片里的西莉,骨瘦如柴,但眼神凌厉,背景很美,但我不美。
不美,也没有关系,女斗士从来和珠圆玉润,温香软玉等词汇绝缘。小时候看圣斗士的漫画,觉得萨尔拉,魔铃就是我的榜样,带着面具,还保留着那么一点女性特征,但出手绝不拖泥带水。
西莉打算跳槽,对方答应涨薪20%,她打算存够首付,然后在上海买房。
朱珠终于来找她了。她们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
西莉拿出上好的巴西咖啡豆,用意式摩卡壶细细煮好,咖啡香在房里四溢。
煮咖啡的水是依云矿泉水,朱珠盯着她:“姐,你发了。”
“我还付不起首付,现在我只能买得起一个小客厅。不过,偶尔喝喝依云牌咖啡,能让我更有力量去赚取买房子的钱。”
朱珠的前男友,一个所谓的艺术家,凭着在淮海路酒吧里卖唱淘练来的一些撩妹的套路,套住了朱珠三年。她和他如胶似漆,山盟海誓,情欲满足后,他抽着烟发誓成为第二个凤凰传奇。朱珠晕头转向,一心想成为传奇的见证人,歌神的女人,就像张学友有个罗美薇,周润发有个陈荟莲。
他没有收入的时候,就花朱珠的钱。朱珠刚发的薪水,他就要去二分之一,请所谓圈里的朋友吃饭,喝酒、唱歌,美其名曰扩张业务。
直到朱珠发现他和另外一个女人滚在床上,她还穿着朱珠咬咬牙花了600多元买来的睡衣。朱珠承认,那件睡衣在她身上,比自己好看千万倍。她身材妖娆,风情万种。鼓鼓的乳房在丝绸下若隐若现,完全不像朱珠,如果不穿带衬垫的胸罩,就像一粒干瘪的葵花籽。
那个女人才是传奇的见证人,朱珠见过很多次,她是男友的歌手搭档,听说以前做过小姐,又离过一次婚。
朱珠觉得很好笑,鸡就鸡,怎么可能变成凤凰呢?
“你还是回老家吧,找个本分男人结婚,生孩子,做点小生意,足够了。上海不是你菜。
她盯着西莉,笑笑:“有人辞官归故里,那是看透了人生百态,辞的那是宰相,低调中透着高大上。我呢?我经历了什么样的人生呢?这时候回去,要啥没啥,像条落水狗,简直比刚来上海还不如。”
三天后,朱珠回去了,车票是西莉给她买的。
”家里安排了几轮相亲,如果能够在半年内结婚,嫁个有房有车的本地人,对我好就可以了。“朱珠发来了微信的信息,还打了几个鬼脸。
西莉一大早走出小区,这是她最后一个月租住在上海了。
她准备回老家,那个位于中国西南部的三线城市,一年四季都开着茂盛的花,温暖,迷人,安逸。
她回去的理由并不是安逸。如果要安逸,若干年前她也不会只身一人来到上海。
她的前男友失去了一条腿,据说是去街上给她买生日礼物时被车撞断的。自从西莉和他分手去上海,他每年都会挑一份礼物邮寄给她。
他没有再结婚,也没有谈女朋友,在家乡寂寞了6年。
第7年,他决定给西莉选购最后一份生日礼物,然后结婚。反正,他最好的爱都给了西莉,他在心里已经跟她过了几生几世。
然而,他却断了一条腿,从一个本地还算优质的大龄未婚男人一下子变成一名残疾人。
西莉得到这个消息时,正打算去银行付首付款,她本来看中了一套位于花桥的二手房。
她打完电话,呆呆的坐在银行里面,满脑子都是大学时前男友对她的各种好,比如:月经痛时他急得翻找医书,亲自去药铺抓药;她的电脑坏了,他用光自己半年的生活费给她买了一台新电脑,自己却去做家教贴补家用。
西莉觉得这些好像都是发生在昨天,时光哗哗哗,就这样带走了那些细节,那些温存,她快实现了心中的梦想,然而,梦想的外壳是纸做的。
如果你觉得很容易就完成了某些事情,那一定是有人为你付出了牺牲。你自以为是自己心冷如铁,但现实却是有人在为你苦苦压抑,不动声色的等你回头。
西莉从电饭煲里盛出一碗粥,端给前男友,他叫齐浩,有一双明亮的眼,和一个残缺的躯体,以及,一颗未熄的心。
西莉打开电脑,放上一曲《上海》,就像歌词里面唱的:
我想并不是因为你的美丽
但我说不出来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只记得最初只是经过你,去到别的城市
只是毫无心情地经过你,去到别的城市
......
但我只想加快地经过你,抵达到那座城市
虽然我知道即使到了那里,也只是徒劳
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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