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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灯前读书写字,奶奶在灯下纺棉花。我最爱听奶奶那轻轻的纺车声。
我常常望着奶奶的纺车出神。
那嗡嗡嘤嘤的声音像一首永远也唱不完呢的歌谣,又像一笼归巢的蜜蜂唱着的丰收之歌,委婉动听。
仿佛把我带进了一种勤劳欢快的意境之中,回过神来,便专心致志地复习功课,或演算习题,凝思冥想;或默读课文,潜心思考。
奶奶的纺技可高了,别说是在灯光之下,就是在黑灯瞎火的夜晚,奶奶也能把棉线纺得匀细匀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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纺车那锭子上的线穗儿上的非常匀称,胜似鹅蛋。我深知,这都是奶奶在那艰苦岁月里练就的硬工夫啊。
有时候,我愣得太久了,里油灯太近了,那调皮的灯火会在我的额上轻轻地吻上一下,烧焦了我额前的头发。
我这才猛地缓过神来,拿起课本朗读起来:“小河小河不答应,急急忙忙去浇田……”
这时,那纺车声好似一台音响播放着美妙的轻音乐。我和奶奶似在咏读着人生希望的配乐散文诗。
奶奶这辈子太苦了。
过去,爷爷是个私塾先生,学问渊博,教学有方。再加上他为人正直,心地善良,深受学生爱戴,在乡邻乡村颇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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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有些上了年纪的人至今还尊奶奶为师娘,并讲着爷爷执教严谨,诙谐幽默的故事来。
可怜爷爷去世的太早了,撇下奶奶和三个年幼的孩子。
当时,我的大伯只有五六岁,我父亲最小,还不满周岁,娘儿几个相依为命。
奶奶一个人拖着单薄的身躯拉扯着几个年幼的孩子痛苦地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受尽了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了我大伯十六七岁,订了亲,眼看有了出头之日,两个伯伯又先后夭亡了。
奶奶精神上承受了多大的磨难啊,很难想象奶奶是怎样熬过来的。那满头白发,道道邹文,不正是奶奶苦难经历的真实写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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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些不幸,愚昧迷信的乡亲们说是我爷爷经手卖掉了我们家里的那棵几人才能合围的大槐树,伤了风水龙脉。
我从不轻信这些,只为奶奶的痛苦而悲伤。有时我也在想,甚至也埋怨过爷爷,如果当年不将那棵古槐树卖掉。
解放后它又能够在大炼钢铁的年代幸存下来,很可能会被文物单位挂上“千年古树,重点保护”的标牌了。
这让我们这些后辈们引为自豪。也可以显示出我们村的文明和古老。
关于那棵古槐树,有许许多多神奇的传说,说不定还会开发成了旅游胜地,引来八方游客,参观我们的古村落呢。
爷爷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物质财富,连那些“之乎者也”之类的教科书也遗失殆尽,泡进了岁月的黄水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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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爷爷的精神财富却被奶奶传来了下来。
奶奶不识字,却懂得上学的重要,知识的珍贵,对我的学习非常关心。我书桌上的那瓶用鸡蛋换来的“蓝天牌”墨水和一只只钢笔,不正寄托着先辈的厚望和奶奶的深情吗?
我曾暗自发誓,好好读书,长大了挣好多好多的钱,让奶奶过上好日子,不再熬夜纺线。
如今,我继承爷爷之业,当上了人民教师。虽没能挣好多的钱,但家里的条件得到了改善,日子很舒心。
母亲贤惠孝顺,妻子通情达理,一家人亲切和睦
。去年我们盖起了两层小楼,八十六岁高龄的奶奶逢人便说:“房子盖恁高,花恁多钱,我都没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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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嘴里这吗说,但脸上还是溢满了甜甜的笑容。
每到风和日暖的天气,奶奶总喜欢爬到楼上,坐在走廊里,晒晒太阳,看看风景,心里总能乐开了花 。
奶奶不再纺线了,母亲为缝缝补补偶尔纺一点线,也多是在明亮的灯光下。
奶奶又总爱说,“灯恁明,得熬多少油啊。”我女儿就会告诉她,“太,这是电灯,不用油。”
奶奶不用纺线了,那架纺车早已成了我家的古董。
那轻轻的纺车声还常常在我耳边亲切地萦绕,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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