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阿炳,你的眼睛瞎了,你不再看到美好的世界了。你只用你的弦子。叩击着你的弦子。在二胡的弦子上震动。在二胡的弦子跳动。你很苦。你很累。但是,我想你的心是愉悦的。你的耳朵上明明的。你的手上,始终提着二胡的琴弦,始终抱着二泉的音乐。你的月光是美妙的。你的神圣的二胡曲啊,激越的情绪感染了我们啊!你在路上走,走向哪里呢?
阿炳:我走的地方无人能够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我放弃了吹奏死亡之后,我的世界便只剩下愉快的二胡了。我开始作曲。我开始试图写出属于我自己的音乐。可是,我快的,我终于瞎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奏乐的仙禽上,我的道路被阻止了。
父亲: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物。但是,我喜欢二胡。
阿炳:喜欢没有什么。关键的是奏出神圣的二胡曲。我抓狂一般地拉着二胡的弦。可是,我的世界已经灰暗了。我的眼睛瞎了。我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了。雨水哭泣了啊。乡村的石头上,到底是灰尘还是废气的土地?到底是愉悦的欢歌还是悲哀的咏叹调?我的音乐不可测度。我的黄哦啊,我的凉别的语言啊,属于谁?
父亲:在金华的农村,我也是走街串巷。可是,我的世界只有这么大。还有什么样的道路去走呢?还希望什么呢?还有迫切的希望吗?我的手头的工作还是神圣的吗?我沿着婺江的边缘走。我沿着北山的足迹走。我看到了徐公庙的尘土上的辽阔的面额。我看到黄大仙的月光啊。我看到北山的扁担啊,被迫当地了,被迫在神仙的手中断裂,扁丝一旦断了,我的尖峰山和积道山便是形成了。如今,我就还是走动了。在北山的脚下落户了。在一个名叫对岳村的地方住下了。高捣的月光,剩下了什么?我沿着尖峰山的底部往上走了。我看到了石棋盘。我看到了活龙潭。我看到了据说是当年黄初平得道成仙的地方。我看到了叱石成羊。我看到了赤松道院。据说李太白也曾经登上过金华山,并写下过诗篇。可是如今啊,我的世界荒芜了。丽泽书院荒芜了。鹿田书院也荒芜了。还留下什么?余下的时光啊,还走大理的道路吗?沿着北山往上走,我的悲哀越发的荒凉。可是,我又能如何?我要以自己的头颅作为撞击的石柱,在北山的青春的那个的石头上造出伟大的锁链,让北山的二胡声王寿,让被闪避的语言画出尾巴的闫曲。我的瞭望的台阶上,将要是我的十台丰谷。
阿炳:是的,我是在陋巷里了。与你不一样了。我看不到什么希望。我只能扭曲了我的二胡。我把自己的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二胡之上。渴死了。我的愿望没落了。我的尘土废气而来。我的谎言吧啊,我的卑鄙的时光,我的延续了三十年的为死人的歌唱,难道这一切还不够吗?我还要再重来吗?不,不,我再也不愿意了啊!
父亲:地上的烟云啊,如今都笼罩了起来。我的北山,时时被封闭在了白云之中。
阿炳:我的二胡声中也有北山。鸟瞰了一眼,我的二泉映月啊,我的悲凉的乐曲啊,如何去抵达神圣的人生?我的二胡多么悲哀。我的曲调如此悲凉。悲凉的眼泪,始终盘旋在我的眼眶里。而没有人看到。我的悲哀多么的惶惑。我的语调啊,多么的沉郁顿挫啊!如今,白云悠悠,我的二胡上挂了这么多的葫芦丝。而此刻,我的陋巷里,我的舞台上,交织着的一些的悲哀和谎言,被摧毁了,我道义了,我的此刻的悲哀化作了慌忙的舟楫,雨燕飞过我的天空,我的无锡的天空越发的高远了。
父亲:我知道我的北山,一切都是迫切的。一切似乎都来不及了。可是,我还是要拉二胡。我的二胡被迫出走了。我的二胡声啊,恬淡而感伤,我的二胡曲啊,如此的悲哀而荒芜,我的嘈杂的乐音,我的拍打着的节奏,我丰富的语言,我丰富的良心,我激越的慈爱,我的属于佛陀的慈航,我的余下的时光,我的人生,我的淡泊的哀悼,我的饥渴的荒芜,我的门下的倜傥,你的吹奏,我的谱曲,你的丹玉,我的滑稽。一切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够久了。我的门下。够傍午了,我的门下。
阿炳:走入了陋巷,我继续弹奏我的二胡曲。悲哀既然无法驱赶,我还是做完自己的抒情,在激越的乐曲声里埋葬自己的一生了。我被迫从容地就义。我沿着无锡的山和水走啊,一步步地走啊,走不完的炊烟和白云啊,走不完的道路啊,一切的道路都被封闭了。我只能怪过自己了。我不完的劫数。我的不停的走街串巷。我的道路,在美妙的二胡里。我的美好的回忆,在二胡里。二胡是我的命。你呢,我的小小的孩子?
父亲:我的回忆也不多了。我只是质朴地感到了悲哀,仿佛世界骤然间缩短了。
阿炳:啊,我的孩子,陋巷里的我啊,此刻落魄成鬼了啊!
父亲:啊,我的大师,您的二胡声仿佛走入了荒芜的盗图啊!
阿炳:啊啊,啊,你听不到了啊!我的乐曲都已经被埋在了荒芜的人烟里了。我的世界残破了。我的荒料的年头,被杀出的荒野,我的落魄的样子,剩下了什么样的卑鄙?语言继续荒芜。世界继续荒芜。仿佛的寄托等下。我师你也一样了啊。独特的二胡,剩下您的弹奏。您在北曲的单调上继续谱写命运的洪钟。巨大的钟磬之音啊,叩打着编钟的变调了啊,我的二胡声张扬了,我的二胡进入了江南的地域,我的扩大的版图啊,我的每一句话的声调啊,如今都仿佛刻印在了我的江苏。我的悲哀之音,我的淡泊且无法收拾的地方,都在了荒芜的咏叹调里了。我继续在自己的二胡里活着,不为别的,只为安妥自己的灵魂啊!
父亲:是的,只能安妥我们自己的灵魂。否则,我们便与禽兽何异?否则,大道如此,我们的白云下如何收拾门下的炊烟?这一刻,我仿佛遁入了土地,再度与土地合为一体。我的二胡,抱着,与泥土早砸破了,混淆而成为一块,我的死便也荒芜。只剩下悲哀的乐曲,在这个世道上留存。我只能这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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