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余老走了。
在一片怀念声中，我又在本上又工工整整地将余光中先生的《乡愁》誊写一遍。
乡愁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枚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心里被浓浓的乡愁包裹着， 有点沉重而压抑。
我的故乡，越来越远了，就像一个背影，我走的越远就变得越模糊，直到最后看不见。
在异乡，我们被称作外地人。 在钢筋水泥，霓虹灯绿的都市里， 虽然大家一起呼吸着同样污浊的空气，吃着同样的快餐，但是在异乡，我们内心总是有巨大的空洞， 即使我们在这个城市已然买了房子，甚至户口也改成了这里，可是我们还是无法融进这个城市的血脉。
我们在异乡不断怀念故乡的人，故乡的味道。
想念在香气扑鼻的厨房里，忙碌的妈妈，想念奶奶的三鲜馅饼，想念故乡才有的土特产，想念如暴风骤雨般落下的枣儿， 想念田野里清凉的风， 想念夜色里蛙声一片，想念河滩上三五成群的白鹭。
我一直很想啊，很想。
可是，回到故乡，却觉得自己像是个客人。
虽然没有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尴尬， 但是却觉得自己像是这个存在陌生的来客。
荒芜落败的老宅，临路一排排的两层小楼，一个个隆起的坟头， 一张张从未谋面的稚嫩的小脸， 这个村子不断的新陈代谢，让我感觉有些陌生，毕竟几乎缺席了它十几年的变迁啊。
从求学开始，从青葱岁月到现在的三十而立，每一次回故乡都是匆匆一瞥。
故乡，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了。
比不得外出打工而最终还要叶落归根的同龄人，我们是真的回不去的一批人。
走出去了，能决心回来的人不多。
但是总有些痕迹，提醒自己还是这里的人，比如还静静流淌的小河，比如家门口的几株老枣树。
怕只怕，有一天，连这仅有的痕迹都没有了。
02
我是一个怀旧的人，我在异地的城市总是很想念家乡的小河，总是想念和小时候有关的东西， 河里的嬉戏，躺草地看云朵的惬意， 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超然， 想念白色香甜槐花下一老一少的童谣，想念众堂兄妹一起看星星的夜晚。
而我的故乡，我是回不去了，我是姑娘，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而我偏又嫁的远，在陌生的地方，看不见和故乡相似的东西。
我一直有一个梦， 我想有个理想的栖居地，照着我故乡的模子，有一个同样清风朗月，水色温婉的田园。
临河的老屋，是我最理想的居所，却是不可能的过去。
我只有在相似的地方，安放我漂泊的心，就像离水在案的鱼儿，终究是要回到水里。
在那个地方，有一个小房子， 房前屋后花果香，紫色的藤萝像瀑布一般盛放， 几乎开遍四季的三角梅日日在窗前开花，小小的栅栏上爬满了成簇的蔷薇， 院子里低矮的地方尽是当季的花儿， 从春到冬不见颓败。
除了花园，还有菜园，清脆的生菜，带刺花的黄光，红彤彤的番茄， 架子上一尺来长的青豆角， 日子在这简单的食材里变得活色生香。
有花园，菜园，还有几棵果树， 还有几只调皮的猫猫狗狗，还有一个相伴的爱人，一个嬉戏的孩子。
闲暇时浇花种菜，写写文字，在阳光很好的时候绣绣花，在暖暖的日光里打个盹。
有点像老年人的生活，安逸而稳定。
以前我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仿佛说了出来自己就是个罪人。
在当下，在最好的年化选择安逸就是犯罪的时代，在不奋斗就不配年轻的论调里， 我总是不敢坚持自己这样的想法，仿佛这样的想法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就是顶风做浪。
可是我就是想要这样的生活啊。
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不是非要按既定的路子，要按千篇一律的模式去走。
也许会有非议，会有异样， 但那又有什么，我们终其一生追求的不就是内心的平静与幸福？
在乡村茅舍里，在道路和网络都如此通达的社会，在家门前的生活，只要有想法，一样可以让自己过的风生水起？
那种生活，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年老去实现呢？
我想在我的田园里，带好我的孩子，照顾好老人，静享时光的悠然。
我有随时跳脱出来的能力， 偶尔想出行去旅游走走看看，还是可以说走就走。
梦想多么美好啊，可是我一直连说的勇气都没有。
03
老公同事，看起来挺年轻的副厂长，一时突发脑溢血，从发病到送到医院，半个小时不到就撒手人寰了。
人生总是恍如一梦，有时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的事，却突然就戛然而止了。
没过几天，家里传来了奶奶的噩耗。
奶奶入土为安，爷爷却迅速地衰败下来，他的眼神里再也看不到对生活期冀的光，空洞的眼神里，有着死亡的影子。
时光总是如此匆匆，奶奶去了，还有不远的将来就是爷爷，与老人一日的重逢少于一日，每一次相见都害怕成了永别。
在老家陪爷爷住了将近一个月， 日日陪他闲聊，夜里跟他聊一会再让他睡。
奶奶初走的日子，爷爷一直心如刀绞，除了对奶奶惨死的抱愧，还有来自儿女的不和。
酒鬼叔叔在醉酒的状态，骂姑姑是嫁出去的女儿， 祖坟不埋在这里，不该待在爷爷家。
奶奶走了，姑姑们再回来找不到妈妈了，回家便不再是回家，而像走亲戚。
嫁出去的女儿，终究是故乡的客人。
如果人死后有灵魂的话，埋在千山万水之外嫁给他人的我，是否还能穿山越岭回来见见已经作古的妈妈？
故乡对于嫁出去的女儿来说，只能是越来越远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模糊，直到看不见。
在陪着爷爷的日子里，远离了网络，每日闲聊，做些不费力的小事，给牛添些料，撒点菜种，时光像午后的钟，走的漫长而安宁，仿佛时光遗忘了这里。
我去河堤上摘新鲜的南瓜， 大片大片的南瓜叶下藏着几十个胖墩墩的南瓜，一派富乐安详的模样。
我坐在河堤上，看捕鱼的小船， 在河里轻轻划过。河对岸放着并不伤心的哀乐，反倒带着点热闹。
以前，我以为生命死亡的方式，如果不是以悲伤送行就是亵渎生命。
后来我想明白了，所有的死亡，不管是简朴还是隆重的仪式，都只是形式，只是隆重的仪式才让人有了敬畏感，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敬。
不管怎么样，只要我们记得，他们就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我沿着河堤走，在一片青草悠悠的滩涂，几十只白色的羊儿低头悠闲自在地啃着草。
在河汀小洲，不远处几只白鹭，优雅地在空中划了个小半弧略过沙滩，又落到看不见的浅水边去了。
故乡，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只能将此刻的美好尽收眼底，留作日后的怀念。
生命无常，想做的事就去做。
故乡里的风景是我不可或缺的氧气， 我不想勉强自己把自己铸进钢筋水泥里。
我回不到故乡，我可以在一个和故乡相似的地方生活，聊以慰藉对故乡的相思之苦。
我要回去了，在另一个故乡。
而那个原始的故乡，是我永远抹不去的一片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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