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月(一)
不知怎么,今天就突然有了灵感。写一篇民国时代的小说,希望你们能喜欢。
一、种
败了色的树影,在火烈的骄阳下成了潭死水。街上被烘烤过的砖瓦,像是要吞噬一切的,梦魇一般没了甚么生气。
一个年纪约莫在中年的男人,肩上钉着“万福楼”字样的大圆竹篓,身着白得发黄的补丁褂子和才刚过膝的不合身的土灰色棉裤,拖拉着饱沾泥泞的白面黑底布鞋——倒已经邋遢得全黑了——趿着脚步,匆忙绕过热闹的大街后进入胡同。
他黝黑的皮肤都已经在气喘吁吁了,而男人的脸上还有道丑陋的疤痕,湮灭掉什么都不是的平凡。长辫子一甩一收一放,干净利落。
人们都叫他老杨。在万福楼做活,十几年了。
此时的江家大院,那可叫个热闹!簇新簇新的喜庆棚子支起来,漫延着大红的欢庆,像屏风上那朵锦绣、艳丽的鸟儿,一飞就要冲天。
各式各样的伙计的、打杂的穿梭在炎热的排排气浪中,喊喝声、咣当声、工东声像炸弹样炸开,久久地回荡。
“去,去!”一个厨师样的男人带着发黑的蓝色袖套,恶狠狠地驱赶一条来偷吃的大黄野狗,顺便把油腻腻的双手在发污的褂子上揩了揩。
奶妈抱着个小少爷进来,手里拿着把蒲扇晃着,也算到处闲逛的。在玩着的小少爷也不少的,这么个侄少爷,那个孙少爷,将筵席的桌子凳子乱摆,乱撞。
伏月(一)——而所有的一切纷乱,只因为那个绸缎金银包裹着的小生命的出生。此时,新生的女娃子正乖巧地躲在锦绣襁褓里,吮吸着手指,全然不顾外边的忙碌。
三个挑夫把东西卸在后院,满身淋漓地等待着那微小的酬劳。其中有伤痕的那个挑夫跟那忙着驱狗的厨师长套着近乎,他的双颊笑得挤出了千沟万壑的皱纹:“这东西,再讨嫌不过!”“是——是,您先等着,等着。”
而厅堂里院和厨房仿佛便是两样了。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胭脂粉味,老爷们、贵妇人们都坐着,女人们偶尔嬉笑着交谈身上的衣料,脸上的脂粉,个个肤浅得很。
——“安静,安静!”江家老爷的庄重肃穆的声音打破了一切的喧嚣。
他挼挼白胡须,苍老但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请诸位来,是为了庆贺舍孙女的诞生。这女娃子与老夫同是伏月出生的,倒也算是有缘了。至于她的名字,便叫做江伏月,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未落,紧接着下面便是一串串的赞叹声,奉承声,可是有的声音却是张皇不定,不知道应当赞美些甚么。各个平常与江家有交情的老爷纷纷陆续站起来赞扬举杯,仿佛这样就能显示自己的博学,笼络点些许的感情。谄媚的,不怕像老鼠一般个个的,令人恶心的!
女娃还是一点声音都不发的安静,她从来都不知道,以后的世界,会变的。
伏月(一)二、芽
江伏月像每一个富家小姐一样接受教育,学习礼仪。
她端庄优雅,大方文静,是每一个十六岁少女所艳羡的美好。但她很瘦,尤其是瘦削的脸庞,仿佛随时都会得什么病似的。几笔勾勒出她普普通通的眼,黑葡萄一般却不怎么闪耀,她的鼻峰算很小的,不怎么陡峭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永远是她骨瘦如柴的肩,锁骨那样的突出,尽管被自己的衣袍裹得严实,偶尔展现出来的线条却真那样漂亮。
她和每个少女一样,都幻想着一个书香子弟少年郎,伴着清风能与自己一起踏香归远。她想,她议论,这种激动的滋味!
……其实,伏月心里还是有个檀郎,只那个翩翩的少年,偶尔散学时经过伏月的窗下微微一笑的,就像鸟儿般揪住她的心。
她一遍遍地写:“陌上翩翩少年郎,眉如远山眼潋滟。”一遍遍地写。
伏月清楚地记得少年的眼睛,那是渴望一切的像瓷色的黑与白的变换,那是湖水的潋滟,是欢快的希望!
偶尔她也会脸红,但她还是非常小心地不使她自己露出高兴又略羞涩的神气——为了少年的欢欣鼓舞,仿佛她不够矜持似的。
她记住了,那双瓷色的眼睛。
可是先生总是这样教育她:“小姐是要矜持的,儒雅的,端庄的。”谁又知道她偶尔也会厌倦呢?她就开始想那个平凡的少年,尽管她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甚知晓。
伏月(一)这天是伏月的十五岁生日,她无端地就起了好奇心,便随表亲的姊姊们上街购置些东西。姊姊们穿着洋时装,似乎对服饰颇有讲究。她们总是异口同声地断定着:“小妹穿学生派的打扮最是好看。头发一点都不要烫的,素净一点的蓝色衣裳比较配,小洋装只算勉强可以搭的。对,对,这件不错。”伏月上前用手搓搓那衣料,回头询问似的投了个目光,得到赞许之后问了价钱。
伏月此时一身朴素文雅的装扮,倒完全不像个千金小姐了。但她的肩,锁骨还是那样出众的,可爱的,像灵动的燕子一般的。
姊姊们又去胭脂店里挑选,本还准备拉着伏月去首饰店里,但因伏月不怎么喜好那涂脂抹粉的装扮,便也允许伏月自己到处闲逛。
江伏月在街上看见了那少年。
伏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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