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狗不如

作者: 集书由美 | 来源:发表于2024-01-21 10:45 被阅读0次

    后来,在离开丽江很多年后,在又一次大酒之后,我借醉打电话给宜宾苑的大胸老板娘苑柳,告诉她,这世间真是奇怪,有些事情有些记忆病毒一样恶性肿瘤一样顽固,幽灵一样欺负人,我喝再多的酒再多的醋还是淹不死它们,白天阳光猛烈,但是夜晚月色清幽,它们一瞬间就可以把我放倒。

    我不痴迷喝酒,但是喜欢喝酒。我不常喝大酒,对大酒的记忆只有两次。

    一次是离开平城前的最后一个元旦前夕,喝得发狂发癫,猪狗不如;一次是离开平城后的第四个新年,喝得丧心病狂,形同猪狗。

    在我完全丧失行动力,变得猪狗不如之前,我拼尽全身力气区分啤酒白酒红酒三种酒精的力度大小和两两混合后的口感是趋向啤酒,白酒还是红酒。

    在我得到答案之前,我昏死在黄菫的怀里。

    从小我老爸培养我,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但是酒不能混着喝,肉不能天天吃,金要和兄弟分,否则和为祸乡里的恶霸地痞流氓有什么分别。

    我从我老爸的眼睛里看到了火光刀光,长明不灭,比月光下独占山头露出獠牙笑傲群雄的头狼的嗷叫声更有穿透力。

    我老妈说她就是被我老爸的这种眼神吸引,才委身下嫁给我老爸,才有了我。

    我老妈出身没落官宦世家,假地主阶级,到了她爷爷那一代,官没了,地主没了,她爷爷被当作乡绅恶霸打死,她老爸拖着一家上下十几口过活。

    饿的时候和路边的野狗抢粮食吃,渴的时候和臭水沟里的泥鳅争水喝,但是始终坚信知识能够改变命运,能洗清身上的地主气息。后来捡了一支派克镀金钢笔别在胸前,冒充假知识分子。

    群众们揣度,她老爸打得过野狗,又当得了假知识分子,以后的日子兴许有指望了,决心跟定她老爸,走向光明的未来,所以一致推崇她老爸做村委书记。

    后来,有了我老妈,我老妈上面有三个哥哥,心思都不在书本上,独我老妈从小没吃过什么大苦,一心读书,她老爸指望她考上北大,实现知识梦,光宗耀祖。

    十九岁那年,我老妈在北大读大学一年级,整天泡在图书馆里,眼睛很快坏了,五米开外男女不分,三米开外五米以内看所有人都像眼睛长在眉心骨的外星人,于是下决心要远离图书馆,走出校园,走向社会主义新社会。

    一拐角,我老爸坐在路边抱着一根大木头雕花镂刻。第一眼,我老妈认定这种眼神千百里挑一,带着原始而神秘的力量,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从此,学业重,相思苦,一场大病来如泰山倒,找了个算命先生,说不宜再读书,女娃无才便是德,要立马办理休学手续。

    临走前一天晚上,我老妈在我老爸的怀里,仿若一只受伤的兔子。夜凉如水淡如昙花香,月光倾泻,溅起水波推散花香,我老妈说:“你来找我,我等你,千山万水,千山万水。”

    “好。”我老爸话不多,只硬硬地点了点头。

    “你一定要来,我一定等你。你来,我是你的,你不来,我就找你,你就猪狗不如。”

    “好。”

    “我不在,你要提防狐狸精上你的床,我要是知道了,就打扮成狐狸精上你的床,然后阉了你。”我老妈的指甲陷进老爸的背里。

    “好!”我老爸咬着后槽牙,一抹眼泪飞出,消失在如水的月夜中。

    我想我没有听我老爸的话,我喝得猪狗不如,我自作自受。

    再有知觉,我已经躺在宜宾苑贵宾包厢的椅子上。

    曼青毛茛拉来四面八方的椅子,拼成一张半软不硬的床,我安静地躺在黄菫和白芨的两双大肉手上,仿佛胚胎,大肉手们把我捏起轻放在椅子床上。

    贵宾包厢真是好啊,暖气足而不燥,温润如鹅毛。我开始感觉到我身体的冰冷,在鹅毛中失控一般颤抖不止,这种感觉让我想起第一次进入女人身体失去意识的一瞬间的恐惧与失落。

    耳朵里渐渐腾起乌央乌央的吵闹声,依稀辨别得出不同的男声和女声。

    白珊珊趴在我脸边,“黄菫,你别动我,让我好好听听他呼吸的频率。”

    白珊珊酷喜香味,常年在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喷洒涂抹各样自制的香水香料,我闻到浓重的花香味,掩盖过酒精。

    一只手伸进我的脖颈,滑落在左胸,又跳脱起来,尖叫说:“哎呀,好冰啊!真的,他好冰啊。”

    黄菫说:“白娜娜,你干嘛呢,邱秋现在醉昏过去,你也不能趁火打劫,乱摸他啊。”

    白娜娜说:“我就想看他心跳正不正常,你再乱说,我可摸你了。”

    白芨说:“能不冰吗?赶紧想办法,在外面估计都快冻成冰棍了。”

    曼青说:“白媛媛,白芳芳,你们不是老想摸邱秋的手吗?帮他暖暖。我去找宜宾苑的老板娘帮忙。”

    鹅黄的灯光下,憧憧身影在我上下眼皮的间隙中忽明忽暗,我想起宜宾苑的大胸老板娘苑柳反复问我的一个问题。

    “你怎么一点没遗传上你爸妈的优良基因?”2010年国庆前后的两个星期中,苑柳在听完我爸妈的故事后一遍又一遍地问我,在丽江一家名叫“老情人”的客栈的床上,在去往“老情人”客栈的青石板路上,在平城开往丽江的火车上。

    2010年国庆前的一个星期,苑柳说,“秋,请一个星期的假,跟我去丽江。”

    然后我和苑柳就在平城开往丽江的火车上了。是一趟带空调的普通快速列车,我们订了卧铺,空调开得很足,基本闻不到人油味和汗味,但是能闻到脚臭味和鞋臭味。

    上中下铺的床一水的白色粗布床单,下面是海蓝的垫子,下铺的空间最大,刚好可以让我坐起身。坐下去感觉不到屁股下陷的弧度,我猜不出是床垫不够软还是我屁股太硬,但是我感觉到阵阵倦意,一点儿没经过我的同意就一闷棍一闷棍地打下来,我的头比斗大,重心左摇右摆。

    在我躺倒之前,苑柳一把抓住我,左手铁环一样包裹我的上身,右手迅速从行李箱中掏出一床紫蓝色碎花棉布被单,然后铺满整张床。

    “累了就睡会儿吧。”苑柳坐在床边。火车开得飞快,天色和窗外的云傻逼一样跟着变得飞快,逐渐暗下来黑下来。

    被苑柳拉去丽江前的一个多星期的一个晚上,我的女友通知我,我们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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