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岚小茉
今年过年期间放假在家,母亲突然慌张地跑过来对我说,煤气怎么关不了了。我来到厨房一看,发现她把煤气阀门往反方向拧了。“你方向反了呀,你这样把阀门越拧越开了,能关得了吗?用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连这个也会搞错呀?”那一刻我又气又急,这以后我不在家要是再发生这种事有多危险。母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搓着围裙,怯懦地说了句,我怎么记得往这边拧对的呢。看着她局促不安的表情,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态度太差了点。我给她示范了遍如何关煤气阀门,又让她反复练习了几次,这才放心。做完这些,我不禁又有点哭笑不得,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老了老了,反而像小孩子了,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母亲老了。她在街上碰到了多年未见的朋友,对方惊讶地说,你怎么变这么老了呀。母亲回来不甘心地追问我,真的很老了吗?我避开她真挚的目光,违心地说,不老不老,你看你的头发都还全黑的。傍晚,夕阳温和的光线透过厨房的窗户照在她脸上,她笑得满脸皱纹舒展开来,老年斑似乎也变浅变淡了。
母亲老了。她变得更加爱唠叨,同一件事情可以反复跟我说十遍以上。她经常感慨自己手脚慢了,现在做事的速度比不上年轻时候的一半。上街买个灯泡,走了好几趟还是没有买回来。我们一起出门,走到一半她又要折回来看看门是否锁好了。
母亲老了。她每月拿着个小本子,对我说,该收房租了,你给算一下水电费阿?可我明明记得她年轻时帮着外婆卖南北干货,那会儿还用老式的杆秤,往往她称好重量时就一并连价钱也报出来了,而且丝毫不差,这心算速度和准确率,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母亲老了。这种老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竟毫无察觉。回想这些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少之又少。从中学开始,我就离家读书,寄宿学校,大学毕业之后虽然回到了家乡工作,也只是周末才回家小住。
我们相互不理解。我不理解她为何如此节约,我偶尔疏忽忘记关走廊的灯,她可以喋喋不休数落半天;她不理解我为何工作了还在看书,还要学这学那,可能在她的理解里读书是一份工作的敲门砖,有了工作之后就不用再读书了。
曾经为了工作的事我生了很长时间的气,她觉得女孩子有份稳定的工作就可以了,我气她不了解我内心的苦闷。
我们相互隐瞒。某次开车回家与电瓶车发生事故,我打了保险、报警电话后,又打电话给母亲谎称单位有事要晚点回来。处理完一系列事情,自己把车开到交警队,再坐公交车回家。然而瞒不过母亲,她已经站在门口焦虑地等了很久。
而母亲也是在很久之后,才在某次吃饭时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她曾从楼梯摔下来过(那时候家里的楼梯还没装扶手),幸运的是除了点皮外伤,居然没什么大碍。“怎么当时没跟我说呀”“跟你说了,让你大晚上赶回来吗,也没什么用呀”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想想这些年,我对她了解的太少。
我不知道父亲去世后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我不知道她一个人是如何把家里的新房造起来的。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变老的。
我总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可母亲已经变老了,老到像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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