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上前

这是最后一次给儿子开家长会，同往常一样，我去得很早。当儿子为我安排好在操场上的位置时，我才发现家长还很少，我前面唯一只有一位家长，我就坐在第二排。前面不远处也有一排桌凳，估计是为一中的老师准备的。

由于起得早，所以我有点疲惫，反正家长会还没有开始，我却借机假寐睡着了。

儿子推醒了我，我起身四下去看，整个操场已经人山人海，将我紧紧地堵在了前面。突然我的眼前一亮，前面是两个很是熟悉的身影，再仔细一看，哇，原来是我曾经的老师陈和王。他们一个带政治，一个代化学，如今都成了一中的骨干，一中的领导。王老师是副校长，陈老师是政教主任，他们都已经功成名就，逐渐到了退休的年龄。

王老师和陈老师是我高中时的老师，初见他们的时候，方当年少，意气风发，气宇轩昂，当时王老师是我的班主任，他不仅知识渊博，语言也幽默风趣，对待工作更是一丝不苟。常记得王夫人经常批评他不理家务，每每饭罢总是将碗一撂就步入教室或者办公室，为此他没少受王夫人的气，记得王夫人常斥责他的一句话就是“校长都没你忙”！可王老师却全然不理会，只是笑盈盈地逐渐在王夫人眼中消失。陈老师教我们政治，他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由于在政教处工作，所以没少跟老师和学生淘气，每每看见的样子是要么跟这个吵吵要么又跟那个嚷嚷，学生背地里骂，老师背地里说，可他依然那样真诚，一切都当秋风过耳，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不过时间久了，尤其是我们一进入社会，我们就都有一个共同的看法，陈老师确实是个好人，是个无人能代替的好老师。

于是我立马没了睡意，很想上前打声招呼，可我努力了几次又没有动身，身子虽则是前倾了，但屁股未动，腿也就无法再动。也就难怪我起不了身，迈不开步，想想我都20多年没有亲近我的老师了，如今突然现身，会让他们吓一跳的，再说我都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20年的风风雨雨需要在此时给老师倾诉吗？20多年的牵挂之情需要在此时给老师说明吗？这一切都不妥，20多年以来我到底都去哪儿了呢？竟然就没有登门拜访他们，难道是我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其实我是很冤枉的，自打工作以后，我就长年累月地跟疾病打斗，可以说是活着都不易，那还有心思去叨扰老师们的平静生活；紧接着的是结婚，育儿，麻烦事接踵地来，也就更没有勇气去亲临老师们的寒舍了。再说经常打听到的都是老师们在一中的非凡表现的消息，他们的事业正如日中天，再想想很是落魄的自己，我就更没有前去的勇气了。所以就这样，一眨眼20多年过去了，我的儿子都高三毕业了，安化中学距离陇南一中咫尺之遥，而我却一直没有将感恩老师的路子去走！呜呼，好是惨痛！好是无情！

然而我却是一直记着老师的，每每有去一中的老师或者学生回来，我都要详详细细打问老师们的情况，当然还有许老师，张老师，李老师，袁老师，反馈回来的消息说他们一个个都很好，所以我也就宽心了不少。

然而这次却不同，我的老师们显然都已经老了，我都45了，他们自然都在50多岁以上，按照一般规律，凡是50几的老师都逐渐慢慢离开教育一线，走向二线，可我们的那些老师不同，他们仍然都代课，还在重要部门担任要职，还是一中的脊梁，更是一中的概模。王老师是副校长，要组织学校日常事务，还要负责教学，陈老师是政教主任，还是一中大管家，一中的一草一木都要他经手，一中的每一个垃圾都要他督促学生清除，他们仍然有年轻人的热情，仍然将爱撒播在每一个一中孩子的心中。

两位老师就在我前面不远处坐着，王老师显然有点疲惫，不住地强打精神，陈老师好像在研究手机，也许又在处理从学生哪儿来到的棘手问题，他们刚好背对着我坐着，他们穿的是黑西装，很显得严肃庄重，再看陈老师的头发几乎已经脱尽。岁月好是无情，就是那么好的老师都不放过，它硬是在两位优秀老师的脸上刻下了岁月的皱纹。

两个老师不时地回过头来看，我只有赶紧将脸埋下。前面的哪位老师成了我天然的屏障。我怕老师发现我，可我却在偷偷地看他们的脸，确实已经到了暮年，不再有红活鲜嫩的脸，看到此处我越发不敢上前，只是从记忆的深处搜寻着一些片段。

……那天晚上，学校组织看电影，电影的名字好像是《妈妈再爱我一次》，是容易让人泪崩的片子。当时去的学生多，而放映院却很小，为了我们的安全，陈老师直接上到电影院大门上的柱子上去了，他蹲在哪巴掌大的柱子顶部指挥若定，岿然不动，我们都担心他会掉下来，更让我们放心不下的是怕那个坏人趁机丢一块石头上去，也许石子击打的力量不大，而掉下来撞在地上的力会沉重地伤害了他。记得那晚我们都由于电影的动情场面而泪流不止，可我们的陈老师却一直蹲在那柱子上，全然是一头“石狮子”，聚精会神注视着下面的风吹草动，全力以赴掌握着我们所有人的安全……

因为我学习好，性格也绵，心底也善良，所以王老师很喜欢我，每每有填表之类的活儿总是让我干，每每有照顾方面的政策总是倾斜给我。那次我又给他填表了，他看了一会儿女子一般的我突然说“九全你是一块当秘书坐办公室的料”……

时间的飞逝太快了，如今就连我这个学生都已经老了，我的学生的孩子都快上高中了，足见老师辈们的年长，如今老师就在我前面的不远处，可我却没有上前打招呼的勇气，这是我过于谦虚做小的表现，还是我们这些学生不知道感恩？儿子马上就毕业了，以后如此近距离老师的机会将会更少了，今天的机会不能抓住，我哪儿还会有现成的机会呢？上天还会给我这机会吗？

可我终究没有上前，我只是像一只逃离的老鼠一样盼望家长会早点结束，然后逃离了一中。

一直没有上前是我的错吗？师道之不存是我的错吗？师生关系日益紧张的今天是我的错吗？哦，原来就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