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开的时节去见她 』
邻居大叔提醒我晚上不要浇菜,今夜春雨又要下了,一簇簇的桃花浓郁得覆盖了天空的蓝色,小草真的太嫩但又长得太快了,几天就又高了许多。
家里的群,舅舅小姨又在计划扫墓的事情了。
花开的时节去见她,这样的安排最好。
01
我十七岁的生日,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五年后,我记不起当时最喜欢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只记得就是在那天,我知道她快要离开,不久之后,我就没有了外婆,那个梳着一左一右麻花辫的老太太,能下地里干活也能在家里唱一曲粤剧的老太太。
“外婆,你怎么把长辫子剪掉了?”
“剪了能卖钱呀,能卖很多很多的钱呢?”
“剪了你不难过吗?”
“不难过,不久就又长出来了。”
于是,我看着她的头发长了又短,短了又长,黑发里夹白发,再到更多的白发只夹几根黑发。
我最爱她梳两个麻花辫的样子,像少女永远不老。妈妈说过的,外婆爱美。
外婆还爱看粤剧。每逢喜庆之日,村子里就会驶来一辆载满人的车,里面全是粤剧团的人。车子停靠在舞台旁。半露天的舞台被简单装饰后,第二天,就有人登台唱粤剧了。妈妈看着熟悉的车,就会准时把外婆接到家里来。老太太最爱看粤剧了,可不能错过。
演出的舞台离家不远,晚饭过后,小孩子就跟着外婆去看粤剧。外婆总能专注地从开始看到结束,小孩子们却怎么也坐不住。一会跑去买小吃,一会看看邻居的小伙伴来了没有,一会从这边的人群“潜伏”到另一边的人群,在人海里乱玩一通。我往往是以“陪外婆去看粤剧”为借口而出门去玩的。
玩累了,又跑回座位坐着,不一小会儿,就睡着了。粤剧结束后,外婆居然把我背回了家。我记得那时候的我已经蛮重了。
很多年后,我再一次去到那个半露天的舞台,台下还是聚集了很多老人,围作一团,好不热闹,我再没能从中发现外婆的身影。我坐下来,居然就坐了一个晚上,听了一个晚上的粤剧。原来,真的挺好听的。
02
外婆每次来家里总会带上一些吃的,但有一种水果,她说不想再给我带了,其实更多的是不敢。
那时我刚上小学,她买来了一大袋甘蔗。六岁的我吃得大汗淋漓,这种水果实在是太坚硬了。我拿起厨房里重重的大刀,想砍掉一个甘蔗结。大刀没被稳住,一下子,刀划破空气坠落,以强吻的方式落到我的脚背。我的左脚瞬间红了一大片,纱布一块一块地放,一块一块地被染红。爸妈不在家,我当时只顾哇哇大哭,也没留意外婆多么害怕和慌张。
好几周,我都不能正常步行去上学。外婆说不想买甘蔗给我吃了,也不敢买了。后来,她也说,长大后啊,性格要像甘蔗结,够硬。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脚背上的伤疤结成了半唇的形状。我还是喜欢吃甘蔗,它坚硬却清甜可口。
03
她离开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在她离开之后我又吃了多少根甘蔗了呢?
我十七岁生日那天,妈妈带她去医院打针。回家路上,妈妈为我买了蛋糕,还准备了很丰盛的晚餐。就是在这天,我知道她快要离开。妈妈一如往常,让大家都好好吃了晚饭和蛋糕,开开心心的,妈妈说不要想太多,像以往一样快快乐乐地过每一天就行。所有人都知道外婆快要离开,唯独她自己不知道。
晚上快要睡觉的时候,外婆把我叫到房里,掏出一些钱放到我手里,说:“不知道你们这些高中生都喜欢什么,也不懂给你买什么才对,你拿着这些钱去买些喜欢的东西吧!又长大一岁喽。”
我本想打开灯和她面对面聊会天,却在这一刻失去了开灯的勇气。客厅的灯光溜进来朦胧地照出了她的轮廓。我的眼睛蓄满了泪水。
那是她最后一次为我庆祝生日,她越来越虚弱。太阳沉睡了很久突然醒来,在一个温暖的早晨,妈妈失去了妈妈。
她离开的前两天,妈妈和她说话,她已经虚弱得不能说话回应,但眼里有泪水。妈妈说,外婆能听到。但愿她是记住了很多爱才离开的。
今天早晨穿袜子的时候,我按了按脚背的伤疤,它早已不痛了,思念也不那么疼了。现在,这个伤疤成了我回忆外婆的引子,此刻的思念多了一种幸福的味道。我摸摸伤疤,觉得它还蛮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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