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2013年的处女作《水印街》在威尼斯影展首映之后,导演文晏今年携作品《嘉年华》入围74届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此片讲述了一个沿海小城中两个少女经历伤痛之后坚强成长的故事。在影片中,文晏审视了当下社会对女性个体以及对性的态度,这些态度在近几年来虽然有所改观,但远不及我们想象得那样和谐。
文晏导演在威尼斯电影节
(© La Biennale di Venezia - foto ASAC)
以下是欧洲知名电影网站Cineuropa对《嘉年华》导演文晏的专访
Cineuropa(以下简称C):在《嘉年华》里,你的目光始终聚焦在受害者身上,而对凶手却不曾提及,这是什么原因?
文晏(以下简称文):我并不想集中提及他们。他们是谁其实无关紧要,他们代表的是那些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强大势力。对我来说,最令人胆寒的犯罪并不是片中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而是事件之后,整个社会对待对这些女孩的做法。类似如此的事件在中国太普遍了,但是我们无从听闻。因为在中国,我们无法去探讨“性”这个话题,可以说是无从谈“性”。这个状态近两年有所改观,但是并没有实质上的改变。女孩们不敢去揭发罪犯,因为她们会感觉羞耻和无地自容,所以她们中只有极少数得以昭雪。
C:因为人们一直会有将错误归咎于强奸案的受害者的倾向?
文:人们总是想:“为什么他们就强奸你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们始终将性侵和耻辱关联在一起。受害者本需要来自家庭的关怀和支持,但恰恰相反的是,她们听到的是:“没关系,忘记就好了。”很多强奸案被受害者自身完全隐藏了起来,但是还是会给她们带来难以磨灭的伤痛,甚至影响到她们未来的人际关系和对待男性的态度。在我的电影里,一个女孩似乎比另一个受这些事件的创伤更小。但我们并不知道她是否在未来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C:片中有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高耸巨大的玛丽莲·梦露雕像出现在女孩们的面前。某种意义上说,这座雕像的命运是不是映照了她们自身。
文:当我开始创作剧本的时候,我发现在中国南方的一个小城里,确实建造了一座类似的雕像。但是半年后,因为雕像人物的裙摆过高,它被拆除了。我在照片上看到它被搁置在卡车上,将要被运走,我感觉这个画面太符合我的故事了。一开始你极度渴望窥视穿短裙的女人,但逐渐感到不适。转而去怪这个雕像的裙摆太过上扬,真是讽刺。
C:现如今中国女性的生存状态究竟如何?在你的影片中,无人去倾听受害者的心声,甚至连试图去帮助她们的律师都不如她们的男同事一般尊重她们。
文:在过去,女性一生中最好的选择就是嫁入一个家境良好的家庭。我以为现如今这个想法已经完全改观,但并不是。作为一个女人,你可以得到很多,人们不会多说什么,但前提是你嫁给了一个名人。中国女性在社会上扮演着各式各样的重要角色,但她们仍旧被希望只以固化的行为方式来行事。我有一个朋友从事广告行业,她告诉我无论何时,只要当她和客户讨论重大项目的时候,必须要求有男性工作人员在场,哪怕只是一个助理。我作为一个女性电影人也深有同感,但我决定无视它。(笑声)我很早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并且找到解决它的的办法。但是你还是要一直证明自己其实和男人一样强大。
C:为什么你要将主人公设置得如此年幼?无论是受害者还是目击者,都是未成年人。
文:中国经济发展地十分迅猛,过去30年,很多人都前往城市寻找工作机会而把孩子们留在了家乡。这些孩子们在没有呵护的环境下长大,他们可能被伤害,侵犯甚至走向犯罪的道路。在中国影坛,我们都很尊崇达内兄弟,所以我认为他们的摄影师Benoît Dervaux的风格非常贴合这个故事的感觉。我需要这个影像是客观但又是私密的,因为我希望将目光聚焦在这些孩子身上。这是当今社会的一个重大问题,甚至在未来会愈演愈烈,因为我们从未有意识地去解决它。这有点像片中的一个海滩上的场景,情侣们穿着租来的衣服,拍着他们所谓“完美”的结婚照。我们只浮于表面,尚未触及内核。
本文原载Cineuropa官网
采访:Marta Bałaga
导筒原创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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