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涯草
我不知道一九九八年的仲夏,毕业后究竟做了些什么,只觉得那段日子很失落,很渺茫。在一个阴雨菲菲的早晨背上简单的行李,独自一个人阔别家乡去了省会西安,只为寻找儿时的梦想。
那天早上原本空旷的小站,在阴雨的陪衬下更显几分凄凉与冷清。
票是提前买的,上面显示发车时间是早上七点四十五分。瞅一眼父亲临走时让我佩的蝴蝶手表:七点过五分。这漫长的四十分钟该如何度过啊?
再一次透过玻璃窗看天际间纷飞的雨丝,我的思绪不知不觉中飘荡得很远很远。
脑海中那一幅幅清晰的画面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发生在我轻狂的少年时代,发生在五彩缤纷的中学校园。
第一个女生仿佛是伴着金黄的山坡走入我的视野的。她清丽的面颊上写着少女独有的几分羞涩,纤细的手上拿着金黄色的山果。而那灿烂的笑容背后,似乎掩藏着许多难以让人难以琢磨的故事。
记忆中的小站她叫李茜,是一位校友,也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颇富文采的女孩子,竟然在高考的前一个星期,毅然放弃深造的机会,留下让人难料的遗憾。
而周敏这个熟悉的名字又给我增添了几分惆怅。这个从初中以来就和我有"缘"的女孩子,与我的“感情”纠葛是一言难尽的。
回想起从前,真的有些好笑,只为了维护男生的“清白”,竟然和人家三年没有说过太多话,即使那年运动会,看她轻快地闪过视线,连那个鄙薄的"加油"二字都只是在心里呐喊。
现在听说她在西安的某所院校攻读,也许有几率“再叙前缘”。呵呵,这样想着的时候不觉笑了,可窗外依旧细雨绵绵。
还有许多人,很多事都不时浮现在眼前,无暇再顾及了,因为火车已缓缓进站了。
世上的事真是无奇不有。而市场经济的今天,商业的不断搞活,使不少人的腰包鼓了起来,便有了这样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我在火车上也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四个年龄相仿的青年斜对着我坐着,嘴里都噙着一根香烟。烟气袅袅,呛得后排的中年妇女直咳嗽。
就听其中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说到:“真想不到我老爸真有一招,只花了两万块就搞到了这次考题的答案。咱这个连ABC都不会的人,竟然上了本科线,多么大快人心啊。”说完将香烟猛吸一口,再吐出一个大大的圆圈,伊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原本很呛的车厢更加难闻,中年妇女不得不让中间的人打开窗户。这样雨水就有机会飞进来,也顺势叩响了我的心扉。
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古代的一首诗: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
想一想十几年来一直与自己打赌一定要上大学,也努力了,也拼搏过了,到头来还是……
有时候也恨自己,如果当初不贪玩,如果当初根基坚固,如果当初家境允许,如果……
可是现在,电视机里那绚丽多彩的大学生活只能被别人拥有,我梦中美妙绝伦的"大学女友"也如烟散去,呈现在眼前的只有这肆虐而又无情的雨。
不想再听这些人无耻的谈话了。我把脸和整个头窝得很低,几乎可以让人以为是个没有头脑的人。或许只有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十一点四十多分火车终于到了西安站。这是我能记事后第一次来西安,而且一个人。
我背着行李,撑着伞缓缓地进入地下通道。
这里的人们如潮水般往出站口涌动。有学生,有老板,当然少不了象我这样来西安求学的。
这里灯火辉煌,墙上镶满了各类广告的灯箱:什么卖药的,院校的,西服的,应有尽有,无其不有。当然也有预定车票的。对于我这样一个对省会一无所知的人,是不会太在意这些了。
大约十分钟后终于来到出站口。同样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有高举着牌子找人的,有各大院校来接新生的,还有家人寻找亲戚的,唯独没有接我的人。
多么希望此时周敏能出现在人群中向我招手,我不想让自己酝酿多年的感情付诸东流。尽管已经决定将她从我的心中删除。
她最终没有来,也绝不会来。因为现在正是暑假期间,况且还下着雨。
这便是1998年展现在我眼前的省会西安了:平整的火车站广场,笔直的解放路,繁华的五路口和潮水般涌动的人群。
耳畔不断地响起这样或那样的叫卖声——
“来来来,正宗的陕西羊肉泡馍,好吃不贵……”
“瞧一瞧,正宗兰州牛肉拉面,大碗五块,小碗四块半,包您满意!”……
经他们这一吆喝,我的肚子真的有些饿了,连口水都快下来了。但是我晓得这些好吃的暂与我无缘,毕竟口袋里只有那七拼八凑的壹仟块钱,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产。这一次来只是为了求学,而不是为了消谴。
父亲临行之时一再叮嘱我先找伯父,看一下有没有学费略低一些的民办院校,行的话就再读上三两年,至于资金方面最好能先从伯父那里借一些。
也许希望很大,也许很渺茫。
伯父的家就在这个城市的西北角上,花一块钱坐十六路公共汽车就到了。可是现在站在偌大的广场上,我到哪里去找十六路车呢?
雨一直下,还是那么冰冷与沉重。我的理想就在这个陌生而又繁华的都市里开始吗?
不要多想,毕竟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谁也不认识。就这样,雨带着我四处乱跑,好不容易在火车站东侧的马路拐弯处找到了目标:16路公共汽车——我的第二起跑线。
到达伯父家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一点多。伯父依然健康,只是从他很少的话语中可以听得出世态的多变。
是的,九七到九八年的东南亚金融危机,虽然对我国的国民经济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对一些大中型国有企业,还是多少有些不利因素的。伯父已经一年多没有发工资了,只有靠两个开小中巴线路的唐哥来养活。
原以为会给伯父伯母增添一些麻烦了,可是他们却是那般地和蔼。
进门之后竟是那样的亲切与温暖,我这个应届落榜生是多么需要人的关怀,可是在同学们的氛围中没有找到,因为大家都不开心;在自己的家中没有体会到,毕竟家人没有能力让我再去复读。
现在,就在这个都市里,在这个温馨的家里,我分明感觉到一种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热忱。
桌上盛了几盘平时很少吃到的荤菜,可是贪婪的肚皮却没有任何食欲,再好的饭菜对于我也是哽噎难咽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伯父领我去看了K学院和M大学,我不禁被那昂贵的学杂费吓懵了。从K大学回来的路上,伯父给我讲了他老人家的处境。
他是从九七年四月份便下岗的,虽然家里两个儿子都很听话,但都已到了结婚的年龄。
去年二哥结婚了,只剩下大哥还过着单身生活,唐姐的婚姻也不是很美满,所以伯父和伯母的压力很大。这一次给大哥买车又借了一些钱,日子也是相当撷据的。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第三天经过和父亲电话商议,我毅然去了一所广播上很有名的G技校,开始了我崭新的求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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