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念

作者: 辞馆别录 | 来源:发表于2017-11-19 21:55 被阅读10次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积雪尚未消融,细雨随风潜入。雾霭沉沉,氤氲斑驳,枝叶上的露水点点,临风而落,打湿荫下人的脸颊,浸湿倦容,一阵清爽。

        禄尔一早便提着行李,跛脚走着,半闭着眼,一瘸一拐地走到车站,找了个空位顺势而坐,想到即将离开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去往另一座陌生的城市,他耷拉下头,叹了口气,环顾四周,貌似只有自己形单影只。距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许是来得太早了罢,来往的人很少,门口的早点车还在摆弄着摊位。禄尔揉着肚子,浑身哆嗦,想到自己的不辞而别觉得很对不起养了自己十八年的奶奶,但为了她的身体,为了不让她哭的更伤心,他只能选择独自离开。雾气渐渐消散,可还是忽冷忽热。禄尔紧抱着双臂,全身暴起鸡皮疙瘩,浑身发热,却打着寒颤,直到那辆破旧的绿皮火车穿过人群,慢悠悠地进了站,他才清醒了一些,提着行李朝车厢里走,找了个靠窗的座位一屁股砸了下去,有种狮王明确领地的冲动,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洒脱。

        火车蓦地启动,一声鸣笛回荡许久,禄尔蜷缩成一团,饥寒交迫,缓缓闭上了双眼。不知行驶了多久,车与铁轨的摩擦声越来越大,后排的一个老人没站稳脚跟摔了下来,撞到了人,东西也撒了一地。“你个老东西!没长眼睛啊!”被撞的其中一个人指着老人冲着她大吼,周围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不觉中掀起一阵骚动。禄尔皱了下眉,眯着眼朝车门方向望了望,模糊看到不远的一群人相互推搡,一只苹果滚到了他脚下,他曲背捡起,顺着苹果滚来的方向揉了揉眼,清晰了视线,放大了瞳孔,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怔怔地站了起来,心里五味杂陈。后排的老人也望见了禄尔,背着大包小包走来,低着头,晃晃悠悠地走着,像犯了错的老山羊。

        “禄儿……”老人慈眉善目地笑着,脸上的纹路分明,如同龟裂的黄土地,弯弯的笑眼载满了慈祥,如同漆黑房间里投射的一抹阳光,驱散一切阴霾。

        原本有些愤懑的禄尔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急忙伸出僵直的手扶住老人,凑近她的耳朵嘀咕道:“奶奶,您怎么来了……”

        “你十几年来头一回一个人出趟远门,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放心啊!你说你这孩子,走也不说一声,要不是我晚上起来看看你,你是连再见都不愿意跟奶奶说啊!早饭吃没吃?奶奶给带了烧饼和水果,路上饿了吃。衣服、被褥什么的都带齐了没有?现在这天忽冷忽热的,生病就麻烦了。奶奶还给做了两双鞋子,底儿厚实着呢,够穿两年的了。还有啊,以后进了城里别老低着头走路,跟偷了谁家鸡蛋一样,腿脚不利索又不是你的错,不要老怕被人家笑。你家娘老子也不容易,你能平安长这么大也多亏了他们在天有灵。进了人家正经大学就要正儿八经的学些东西,不要想什么歪门邪道的事,多吃点苦多干点事儿没什么的,也别跟人家闹性子,能多避让就避让些,自己吃点亏也好过摊上事儿,奶奶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老人不停地叨叨着,转眼望到身旁的小伙子,已经睡得昏昏沉沉,安稳地窝在老人家的怀里,“心满意足”地睡着,直到火车的轰鸣声消失,到站。

        禄尔进城的第一年,每天晚上都赶在最后一个打电话,因为电话一拨通,那头絮絮叨叨的声音就再停不下来,有时候打到没钱吃饭,有时候打到双方睡着。老人时常会嘘寒问暖,唠些家常,事无巨细,经常每天都问同样的话,有时候就连隔壁家的羊生了几胎,家门口的枣掉了几颗她都能唠好久,哪怕实在没有话说了,她也舍不得挂断。

        第二,第三年也是如此。

        第四年入春后禄尔便在没去过电话亭。

        欣慰的是,那年春天很暖和,老人在睡梦中走得很安详。出殡那天夜里,禄尔单单坐在村口的土堆上,望着满眼的星,“嗯,明天又是个好天气”他自言自语着,眼睛眨都不眨,耳畔还不时回荡着四年前火车里的叨念,熟悉的口音,熟悉的语气。其实那天他睡得并不好,浑身难受,却闭着眼躺在奶奶怀里,静静听着,字字句句扎在他的心里,他是怕了,怕奶奶再为自己操心,怕自己再见不到奶奶,故作镇定,压抑着泪。

        此刻的禄尔,抬着头,和当初一样,没流下一滴泪,反而浅浅笑着,倒在田里,缓缓闭上眼,沉沉地睡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睡梦中寻找回忆了。

                                                            金融1753                                                                            孙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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