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是我婆婆,坦白地说,我和她相处不甚融洽,以至于她在家的时候,我偶尔会萌生离家出走的念头,图个眼不见心不烦。但即使如此,我知道,阿婆是好人,只是我们生活观念和生活方式不同,容易导致抵牾罢了。
1.阿婆是个吃饭特别急的女人
阿婆几十年了吃相一直很不好看。即使肉菜盘大量多,肯定会剩下,即使同桌还有陌生人,都无法让阿婆斯斯文文地吃饭。
每次饭菜逐一端上桌,就可看见阿婆早已把各种肉块肉片肉丝先夹到自己碗里了,瓷瓷实实地堆成了一个小山包,完全盖住了主食。
有次我先生的朋友宴请我们全家吃饭。席间,阿婆又是如此,狼吞虎咽。
我坐在阿婆身旁,看到朋友一家好几个人都诧异地看着正吃得很投入的阿婆,不由得因自个婆婆如此吃相,有点疑虑朋友一家误会阿婆在我家遭受虐待吃不饱饭。
朋友父亲见状,“老姐姐肯定是那个年头饿过肚子啊!”
“是啊,听说我老妈那年差点没活下来。”先生柔声回答。
阿婆嘴角停止了咀嚼,愣了一下,然后放下筷子,“如果不是我妈硬省下口粮塞给我,活不下来啊!可怜我妈自己没挺过去。”
阿婆有些哽咽。
朋友父亲长叹,“是啊!都饿怕了,我们这代人很多都吃饭特别急!那时候吃饭稍稍慢一点,飘着几个米粒的清汤都喝不上!”唏嘘之中,众人皆感慨不已。
2.阿婆好交友
阿婆从东北来,开口浓浓的东北味,虽然不懂粤语,但一点也没妨碍阿婆成为小区广场的社交明星。
我和先生搬到这个小区已经五年了,每次途径小区中心的小广场,总会看到三三两两带娃的老人或女子闲散地溜达着,寒暄着,我们通常都是礼貌地打个招呼就走,不热衷参与小区社交,所以五年了,我们在这里没有热络的朋友。
但阿婆一来,小区好多人都知道她住在哪栋楼哪个单元哪个门牌号,她的儿子儿媳是谁是干啥的。
阿婆在小区广场上可以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天南地北聊,我有次好奇问她,你听得懂他们粤语吗?毕竟小广场上的阿姨叔叔们大多都是本地人不会说普通话,阿婆得意地说,怕啥,各种手势比划,自然能懂!
夏天屋热,有一天家里就剩我一个人,舍不得开空调,便穿个大背心,下面只穿个小内裤,一个人悠哉悠哉躺床上带个耳机追韩剧。
正看得起劲,忽然抬头,顿感社死。
原来阿婆热情邀请了几位她的小广场密友来炫耀家居!
脸红耳赤陪着笑送走了客人,我压抑的小火山爆发了,数落了几句。
阿婆不开心出门而去。发完火的我左思右想觉得发火过头了,追出去在小区找了又找,方才在小区一个很少人去的偏僻绿荫下发现阿婆正偷偷抹泪。
赶紧赔罪,说得口干舌燥才把阿婆哄回了家。
那天先生回家,喜好每日向儿子嘚瑟小广场所得见闻的阿婆有点蔫,没怎么说话。
先生以为阿婆感冒了,阿婆也说身体不舒服,早早躺床上歇着了。
原以为阿婆会告状,以为先生一定要训斥我,没想到阿婆自个忍着了。
左思右想,睡觉前还是老老实实告诉了先生事情经过。先生听了挠挠头,哎,你俩都不对,没啥,明天我哄她吧!
阿婆第二天又乐呵呵地去小广场了,我去买菜路过小广场,看到人群中的阿婆容光焕发,很有主角光环。阿婆看到我,热情呼我,其他人也笑意盈盈打着招呼,因为阿婆,爱屋及乌,小区人见了我也特亲切。
到了春天,小广场明星阿婆却说啥也不呆了,嘟囔着说南方春天太潮湿呆不惯,有半年没领取乡里发的养老金了,钱得攢在自个手里才踏实。
阿婆走的那天,来了好几个她的小区粉丝来送别,拉着手舍不得阿婆走。
3.痴惦着失去的丈夫
二十二年前我公公脑溢血,走得急。阿婆倔强地留在乡下一个人过了八年。
这八年,阿婆在众人眼里是一个解放了的女人,不再被老头整日挂着脸责骂,可以东游西晃,饭点在谁家就不客气地端起主人家多备的碗筷一边吃一边海聊。
八年后因为多病,阿婆才离开乡下,跟随儿女生活。
先生说他父亲母亲的婚姻是他爷爷奶奶一手包办的。吃公家饭的父亲瞧不上矮矮瘦瘦没文化的母亲,但先生爷爷奶奶为了多分点工分,愣是寻死觅活逼着两人成了亲,还不许把媳妇接走进城。
直到后来先生的父亲因为运动无奈回乡,两人才一起岁月蹉跎。
先生说他父亲一生都没有爱过,可是他母亲却一直卑微地爱着。
这个,我信。
在我印象里,不苟言笑的公公常常一个人孤独地自斟自饮,从不正眼看阿婆一眼。阿婆却总安静地坐在不远的角落,不打扰。
今年清明,赶上疫情复发,乡里自然是不许人们出门上坟烧纸钱。
阿婆闷在家里,着急生气,几个儿子哄她说已经在路边烧了,一样的。但阿婆不放心,总觉得路边烧纸,不爱跟人抢的老头一定得不到。坐立不安的阿婆打电话给她女儿发牢骚,说做梦梦见老头喊着在那边又饿又冷,没钱花了,阿婆说很后悔离开乡下进城和儿女住在一起。
原来阿婆固执留在乡下,是为了经常去坟头看看老头,清理杂草,烧烧纸钱。
阿婆的举动让一大家人在微信群里唏嘘良久。
妈又想着爸了!
先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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