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天正午,刘青牵着牛绳走在通往河滩的生产路上。道路两旁一人高的包谷,叶子时时吸引着黄牛,使得牛扬起脖颈伸出舌头,趁他的主人不注意时卷下一条包谷叶子,有时拉断一整杆直挺挺的已经抱着嫩包谷的包谷棵子时,刘青才用牛绳抽打几下黄牛。正午时分道路上并无一人,所以刘青便对牛的扭劲逐渐减少了几分。他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使他感到烦恼的脚下。道路已经被太阳晒的热透了,路面被学生踩得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蓬松的细面面土儿,他和牛走在路上,身后漫起一阵土色的烟雾。牛走的固然慢,好像它进化出来的蹄子就天然具有的防热功能,它的身量不可能让它用两条腿来走路,但是它的四个蹄子加起来也没有自己的两个脚大,并且牛的蹄子好像根本不用管什么冬暖夏凉的问题,而他穿着母亲为他纳的新布鞋,却担心着道路上铺满的细面面土灌进自己的新鞋里、粘到自己的鞋面儿上。他甚至因此而责怪起那些学生们,要不是他们路上也不会被踏出这一层细土。他看着这一路上铺满了的土面儿,突然又想到了灶房里头的面瓮,要是这一路都是白面儿该多好哇!估计足够他吃半辈子。而他又担心起他的鞋子来,那是母亲熬了几个夜给他纳下的,他清晰的记着母亲在煤油灯下为他纳鞋子的慈祥的画面,故而使得他当下每走一步都倍感艰难,他试图脱下鞋儿,但又一思量,路上那些暗藏在柔软细土面儿下面的小石子,万分的坚硬,要是在平常路上那些石子用肉眼能看得到,他一定会脱下鞋子走路,但是这会儿他想想都会咬牙。算了吧还是穿着鞋走慢一点吧。他走路的样子像是在过河,平平的鞋底子下不时的发出噗呼噗呼的动响来,就连一旁的黄牛也觉得它的主人很奇怪……
一阵阵有气无力的风,将包谷地里沤热的烦闷湿气送到了他和牛的身上,使得他感到全身的毛孔一下子被热气堵住,不禁沤的他的心脏都要从他腔子里跳出来了。他看看牛似乎没有什么影响,只是牛的鼻子会比平时多打几个鼻响罢了,它看着牛一身细密的短毛,突然又心疼起他的伙计他的黄牛来。就在这时他发现牛陡然间停了下来,把头歪向左手一边的包谷地,眼睛睁的圆圆鼓鼓的,长长的睫毛都比往常显得更硬了。刘青拉直牛绳,牛却泰然未动,继续保持着那个姿势,他弯腰顺着牛的神色往包谷地里望去,一时被吓的起了鸡皮疙瘩。三五步远的包谷行子里,躺着一个男娃娃。刘青惊在原地一动不动,那男孩听到牛的鼻响声,无力的翻过身来,眼睛几乎都睁不开,昏昏的将要闭上。刘青扔下牛绳,一扑蹋跳到地里,顾不上捺倒了的包谷,抱起了男娃娃。他抱着孩子就像抱着一捆牛草,上了路看了一眼老伙计、他的黄牛,根本顾不上它了,转头就跑向了他们来时的路,他的身后卷起滚滚的黄土,留下了他的黄牛……
到了卫生室,那娃娃喝了两支葡萄糖,才开口说早上没吃饭,放学走到路上没有力气 天又热,就倒在包谷地里了。这时卫生室里外聚集的村民们,才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近处的几个嫂子有的端来凉皮,有的拿来菜盒,有的捧着小米稀饭,甚至有的还端来饺子,这些好饭食,多么的让人感到生活的美好呀……刘青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便悄然的退出了人群。他又来到了土路的开端、自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一双鞋儿,发现它们变得可爱了,熟悉了。他抹了一把额头豆大的汗,又向河湾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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