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第一回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小说人物介绍。在西门庆十弟兄描写时,几个人的介绍该详详该略,让人读后印象深刻。其手法之高妙当为我辈写作之楷模。
比如西门庆。小说书名虽未提及,读完第一回马上就能领会到,西门庆一定是男一号。皆在于小说开篇对西门庆做了不厌其烦的详细介绍:他的家庭成员有哪些,他主要经营什么生意,他还有那些兴趣爱好。
在介绍西门庆之后,小说用一段话集中写了其他九人:
第一个最相契的,姓应名伯爵,表字光侯,原是开绸缎铺应员外的第二个儿子,落了本钱,跌落下来,专在本司三院帮嫖贴食,因此人都起他一个浑名叫做应花子。又会一腿好气毬,双陆棋子,件件皆通。第二个姓谢名希大,字子纯,乃清河卫千户官儿应袭子孙,自幼父母双亡,游手好闲,把前程丢了,亦是帮闲勤儿,会一手好琵琶。自这两个与西门庆甚合得来。
其余还有几个,都是些破落户,没名器的。一个叫做祝实念,表字贡诚。一个叫做孙天化,表字伯修,绰号孙寡嘴。一个叫做吴典恩,乃是本县阴阳生,因事革退,专一在县前与官吏保债,以此与西门庆往来。还有一个云参将的兄弟叫做云理守,字非去。一个叫做常峙节,另一个叫做卜志道。
一个叫做白赉光,表字光汤。说这白赉光,众人中也有道他名字取的不好听的,他却自己解说道,不然我也改了。只为当初取名的时节,原是一个门馆先生,说我姓白当初有一个什么故事,是白鱼跃入武王舟。又说有两句书是“周有大赉于汤有光”取这个意思,所以表字就叫做光汤。我因他有这段故事,也便不改了。说这一干共十数人,见西门庆手里有钱,又撒漫肯使,所以都乱撮哄着他耍钱饮酒,嫖赌齐行。
而这九个人的介绍更是有详有略非常技巧。
特写应伯爵,一步三回头。
西门庆在世时,应伯爵几乎和他形影不离。这个现象在第一章便露出端倪,有西门庆的地方总有应伯爵。在这回合,与其他兄弟相比,他的出镜率之高无出其右。而每次出场,都会在嬉笑怒骂中解决一个关键问题。
第一次出场:强调应伯爵的工作性质。比如,西门庆问他这几天干什么了。他说去妓院相看了一个小雏妓,又说这小女孩长的如何好,老鸨托他给这个女孩找个梳笼的好人家。又半认真地说,没准儿就是哥们西门庆你的人。西门庆果然说,有这么好的事,改天有空了我去瞧瞧。通过这个故事,应伯爵帮嫖的本性娓娓道来。
第二次出场:突出应伯爵的圆滑个性。十个人结拜干兄弟时,几个人要排序。西门庆说应伯爵年龄最大应该做大哥。谁知应伯爵却连连推辞说折煞小人了。于是说了一通歪理,如今这年头,要论也论些财势,哪里有论年龄的。还进一步讲了许多他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大哥的理由。这个片段一方面表现应伯爵巧舌如簧,另一方面说明他是个非常通晓人情世故的人,并且在各种关系上拿捏的相当到位。
第三次出场:进一步强化这十人的狐朋性质。应伯爵第三次出场时,大概吃饭的点儿,他来找西门庆,说景阳冈上那个吊睛白额大虎被人打死了,这个人叫武松,咱们去街上看看去。这样的稀罕事,好事者西门庆焉能不去。结果两个刚出门,又遇到另一个拜把子谢希大,于是三人一起到酒楼喝酒吃肉登高望远瞧看打虎英雄。
所谓的狐朋狗友不过如此吧,而应伯爵,绝对称得上为史上第一狐朋。
其他几人一语带过。但有两人笔墨不多却很重要,因为作者虽未多言却在开篇便留下伏笔!此二人一个是吴典恩一个是云理守。
吴典恩:这吴典恩和应伯爵都是借西门庆讨生活的人。但是和应伯爵不一样的是,他后来借助西门庆的财力人力做了官,公务缠身和西门庆基本断了交往。在西门庆死后他却再次出现,这次出现不是因为知恩图报,而是和西门庆府的另一个叛徒来安合谋算计寡居的吴月娘。但最终因为周守备出面而未果。这是个恩将仇报的形象。
云理守:云理守在小说前半部分西门庆在世时没怎么出现,他主要出现在西门庆死后。云理守居心不良唆使他家女人,让自家女儿和吴月娘所生的孝哥结了娃娃亲。结娃娃亲是假,他心里惦记的是西门庆留下的万贯家产。小说最后,战乱频仍生灵涂炭,吴月娘带着身家性命去济南府投奔儿女亲家云理守。谁知在永福寺做了一场大梦,梦见云理守杀了儿子且要逼婚于她。这其实不是梦境,如果她再往前走便是现实。
云理守的行为似成相识,这和西门庆当年娶好兄弟花子虚的娘子李瓶儿进门如出一辙,如果西门庆早知道吴月娘后来的遭遇,不知他还会不会娶好兄弟的娘子了。
还有一个人值得提及,那就是白赉光。
这个人,在文中的出现颇为有趣。他在小说中,既没有吴典恩那么重要也没有云理守那么重要,但在开篇却用了比较多的笔墨。私以为,作者之所以如此,仅仅出于文字表达的需要。作者把他放在十兄弟最后一个出场似乎在暗示着他在小说中意义并不很大。
可以说,此人在这里的笔墨以及出现纯粹是文字节奏的需要,同时更进一步说明小说写作者笔力深厚,为让小说不留遗憾,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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