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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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回故乡已是一年之前了，那时看到四婶就在村口桥头等我，我己经从懵懂的少年长成大人了，而四婶的头发已变得花白，皱纹爬满了额角，脊背也没有以前挺直了，她看着我一路走回来却没有认出我，只要有路过的人她都会凑近去看，就怕没有等到我。

天已经擦黑了，早知道不打电话说了，让四婶等得这么着急，不知在这站了多久，直到我喊了一声四婶，她才回过神认出我来，用熟悉的乡音喊着我的乳名，拉着我的手迟迟不肯松开，我看到她又流泪了，尽管如此还是笑着跟我讲话，问我的工作和生活，就像对自己的孩子般关心，她一边帮我拿行李，一边拉着我的手往家里走。

等回到家里，四婶就赶忙烧起了灶火，特意给我炖猪肉粉条烩菜，即使我说在路上吃过饭了，她也会觉得我没吃饱，就像我小时候一样，那时家里条件不好，每逢过年过节才有口肉吃，四婶做好了大肉包子、炸鸡块、梅菜扣肉，都会先紧着给我家送来，就怕我吃不好营养跟不上，这种美味都是我最先尝到的，我的堂哥堂姐也没有这待遇。

四婶在灶火墩上坐着，吃力的拉着风箱，柴火烟气呛得她直咳嗽，我看到这里赶忙过去帮忙，她总会把我从厨屋里推出来，任何事情都不让我做，就让我在外面歇着，等着开饭吃饭就行了。

我在外面和堂哥家的孩子玩耍，仿佛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间我离开家乡到福利院已有十来年了，看着村里的土坯房子已进行了翻新，原来的土路也修成了柏油马路，那时熟悉的面孔都已不见，儿时的小伙伴都长大成人，都开始挑起重担养家了。

四婶那辈人年龄都大了，曾为家庭生计的苦力劳作，无情的岁月没眷顾任何人，衰老疾病开始不断侵袭每个老人，回想起他们曾经的音容笑貌，恍如隔世一般，真想时光过得慢一点，让我们尽早懂事一些。

侄子拿玩具跟我玩耍，我逗得他咯咯直乐，我把带来的零食给他吃，他馋的就像我吃大白兔奶糖一样，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过一会儿，四婶就把猪肉烩菜做好了，远远就能闻到香味，听着勺子与地锅碰撞的声音，就知道要起锅了，我抱起小侄子走了过去，四婶已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上面全是大块瘦肉，我给小侄子夹了块瘦肉，他大口嚼着这最香的美味，吃完一块伸着手还想吃，正当我给他夹过去时，四婶就忙把他抱开了，哪凭我那小侄子年龄再小再哭再闹，也没能夺走四婶对我这独一份的偏袒和关爱。

烩菜吃着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粉条哧溜着香甜爽口，白菜汤汁我喝了个碗净，这种味道我会记一辈子，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比不了的。

四婶抱着我那小侄子到屋外那个老槐树下了，用两只手小心抱着摇着，嘴里哼着那熟悉的童谣，不大会儿我那小侄子就不再哭闹，在四婶温暖的怀抱中睡着了，小侄子脚上穿得两只手工布鞋四婶慢慢脱下来，摆放在长条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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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槐树在原地伫立不动，上面偶尔传来布谷鸟的声音，那歌树洞没什么变化，我似乎还记得小时候往里面喊的话，那是四婶曾经唱给我的歌谣。

我和小侄子同样幸运，在童年的时候，不管是春秋冬夏，都会穿到四婶给我纳的布鞋，有单的，也有棉的，穿上不出汗不臭脚，想怎么跑怎么跑，这就成了我和邻家伙伴炫耀的资本，尤其是跳皮筋、扔沙包时更占优势。

别人家的布鞋只能穿上几个礼拜，而我的能穿好长时间，难道我的布鞋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听邻家亲戚讲，我的布鞋是四婶做工最精细的，别人缝百针，她就会缝双倍，别人是买的鞋垫，她就在鞋里纳鞋垫，整个布鞋针线密密缝，为此常常忙碌很长时间，手指不知被针扎了多少次，手掌不知被磨了多少老茧。

四婶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早已把我当成她亲生的孩子，哪怕我去了福利院以后，她也总是通过堂哥打听我的消息，每次我回来，她的眼眶都是红的，有喜悦有担忧，她不善于表达，每次看到我，都会重复同样的话，要我多吃饭多睡觉，总怕我没吃饱没睡好，在四婶的眼里，我永远都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总怕我没吃饱没睡好。

四婶坐在老槐树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她又流眼泪了，我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她忙侧过身躯，怕被我发现，忙用袖口把眼泪给擦掉了。

我拉着四婶的手宽慰她，现在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那个野小子了，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能够自己顾住自己了，不用太担心我，她一直听我讲着工作还有生活中的事，也插不上话，只是我的手被攥得越来越紧，看着四婶那哭红的眼眶，我知道，她还是不放心，怕我照顾不好自己。

那天晚上，我跟四婶聊了很长时间，她给我嘱咐了很多，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中，都要踏实肯干，要记得多吃些有营养的，在床头上还给我准备了好几个包裹，那里面都是我爱吃的干果零食，有麻花、炒花生、果子等，让我走的时候带上，我哪能拿得了这么多呢，可四婶哪管我的想法，还是在准备着我爱吃的东西和常用的物品。

乡村的夜晚远离了城市的纷扰，在和风的吹拂下变得异常安静，我坐了一天的火车，睡意早已占据了整个身体，不久我就睡着了，第一次睡得这么香，睡梦中模模糊糊看到四婶还在给我盖被子，怕我被风吹到受凉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样短暂，我本想着多待两天，工作那边又有新的通知来了，得赶紧往回赶，四婶一直问我能不能多住两天，我不得不照实讲，四婶知道我又要去远门了，忙帮我收拾行李，让堂哥帮我打听镇上的公交车，替我安排着往远方的一些事宜，总怕误了我的事，前后跑个不停，趁她不注意，我将自己的薄薄心意塞到四婶的兜里面，我知道跟她说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要的。

我的行李箱装得满满的，比回来时沉了很多，不知道四婶在里面给我放了多少好吃的，我记得自己偷偷拿出来一些，估计四婶又趁我不注意给塞进去了。

坐上电动三轮车，四婶拉着我的手迟迟不肯松开，一直跟了三轮车小跑百十米，跟我嘱咐着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给家里打电话，看着她的红红的眼眶，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第一次喊了声“妈”，您放心我一定会常回来的。

村庄离得越来越远，村口的桥头越来越模糊，只看到一个蹒跚的身影在那里张望着，我用手掌擦了擦泪水，不经意间一个手帕卷着的东西从手上掉了出来，那正是我塞给四婶的点点心意，不过比那时的心意更厚了一点，这份沉甸甸的爱我该如何去报答呢？谁说像小草那样微弱的孝心，能够报答母亲如春天阳光一样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