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
文/ 邹榭
空气清新,取决于吸入的是烟雾而不是颗粒。蒂安娜小学的课堂,每个学生都不太情愿早起,他们中有大半的人需要沿着田埂走很久的路,鞋面湿得软绵绵的。他们听到隔壁班说,数学老师不会来上课的消息,就连鞋面干燥的学生也跟着跺脚。
噪音,湿冷的噪音,透明的雪球袭击窗户,像一张脸贴在玻璃上,是夏天水池里的弹球那样的球,巨大,一贯疲软,如今挤满了窗户,尽管无法构成压迫。一只鸟停在窗台,友好礼貌地缩着脖子,从安的座位上看,它柔软的头顶恰好挨着球体底部,他等待它突然的起飞,刺穿好几只球体,它们接二连三地炸开,更多球挤上来填补空缺。
不会,不会来上课,安用两只手滑动手机屏幕,点击播放键。所有人收住了声,寂静中只有安的手机播放音乐,一串闪光的弹球在教室来回跃动,音量键失效。安再次意识到成千上万双盯视的眼睛,一双尤其大。
数学老师抱着三角尺出现,他的头发茂密,眼大,眼球往内拥挤,他喜欢突然发问,然后恶狠狠地环顾一圈,让学生认识到他是真心实意讨厌他们的,没关系,我们彼此也是讨厌对方的。数学老师放在讲台上的,包括物理实验器材,他用数学展示了一场爆炸,可是两种物质只是相互侵蚀软化。爆炸,我们会恐惧地闭上眼睛,坍塌,我们只会侥幸地嘲笑。安是期待爆炸的,他甚至丢掉了手机。
也丢掉了,数学老师,他们开始上美术课。你会如何形容一个人的好看?安问自己,美术老师是“才华横溢”的好看,年轻,瘦削,像一只俊俏的鸟喙,美术老师并不是真正的才华横溢,他和驼背的名演员一般干瘪。尽管如此,他在安的身边,让安紧张害羞。
美术老师批改安的习题——各个视角记录同一个人的行动。他以勾和叉表达好恶。窗外的光明亮起来,过曝,月光的钢琴声,老师的手机械地重复动作,每一个较重的乐点,都让安的心颤动一下,勾比叉多很多,安乐意见他画勾,空气清新,吸收的不是烟雾,是丝袜的肌理。他前后缓慢摇晃身体,注意到窗外,被光线挤压而爆开的透明雪球,它们实在太弱小,但他捕捉到了极细微的嘤咛,跟随着毁灭,降下蛛丝般的口袋。
美术老师的眼光终于移到那一幅画:光线暗淡的阳台,安构造的是从室内往阳台看的视角,女人身上一条束腰裙子,垂感良好,她双手撑在阳台栏杆上,肩膀微微耸起,扭头和身旁的男人谈话,果敢而硬挺,男人显得弱势。室内部分更为暗淡模糊,宛若照不到光线的水域,纱帘过滤了一些光,室内有三两人影的轮廓。
老师:为什么要画这样的画呢?
安不再前后摇晃,他感觉自己的肚子是座下陷的房子,他想把头伸进门洞喊一句——为什么?像要把一条猫唤出来。
老师:你看,视觉最中心那个短发女孩,理应是最该突显的,却画得这么模糊。她实在太模糊了,我以为她一直晃动,一直挥动那只该死的手。
这是另一张画了,这明明是一张集体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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