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疯狂和迷离中,山把自己封闭起来,直到看到母亲。
妈妈在吃泥。
山如雷击。
看着母亲几乎和泥土融为一体的肌肤,山的嗓子突然剧烈的疼起来,这种疼就像水噎了嗓子,然后被人用针狠狠地刺。
妈妈在冲他笑。
那哪里是笑啊,只看出嘴的上挑。
“儿子,儿子回来了,妈妈给你做饭,给你做饭……”
她的眼睛?
来不及他疑问的是,妈妈倒下了。
相比于母亲的痛苦,山的殇就像在无病呻吟。
其实在母亲倒下的那一刻,山就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除了已故去的父亲就只有母亲,还活在世上的母亲。
他们给以我伟大的生命,我无以回报,身体之肤受之父母,那么我还给他们一些吧。
山在把眼睛献给母亲后这样写道。
“你确定要把你唯一正常的眼睛捐献给你母亲吗,要知道,你剩下的一只眼——”
“别说了!”山下意识觉得打断别人的发言不礼貌一句“对不起”自然又随和的从他口中说出。“我的爱人就是医生,我明白自己的身体,这只眼睛,”山指着他的左眼“还能看到东西,就算是十年也足够了,可妈妈呢?她还有几个能看清这世界的年月……”
护士看向他,眼睛里闪着光,后来她歆羡的一笑,“好,那这位先生请你到手术室等待主治医生。”
等待着,最后山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做不了。”主治医生把手套摘了下来,有些不耐烦。
“为什么?”山看向他,这时他的一切哲理架子都没了,像一个普通人发问着。
主治医生好像早遇见他会这样问,“说了你也不懂,”他转过身去,“患者晶状体严重受损,视觉神经反馈功能消失、坏死,视网膜、虹膜都……”
听到这里,山昏了过去。
醒来后,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
“你醒了。”一个年老的男人走到山的床边。
山下意识的回答着,发现自己眼前白矇矇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只能感受到光的存在,无法描述光的色彩。
“这就是你那只眼所看到的世界。”老人说着,看向别处,那是山的母亲所在。“你已经将生命一部分还给你的母亲了,对,就是还,不是捐献。”
当秋日的太阳照耀大地,爽朗清散的一天开始,山从炕上起来了。
他这才意识到,一年已经悄悄度过。
“妈。”山一声。
没人回答。
山急忙的把鞋塞进脚里,披了一件薄衣,奔出门外。
“妈!”山喊道。
他能不着急吗?母亲这一年走丢十六次,间接直接的精神发作十三次;从第一个月四次,第二个月两次……虽然母亲渐渐好转起来,但山还是放心不下。
毕竟,她已是山在尘世上唯一被爱的人,也是他唯一能爱的人。
他又回想起坐车的场景。
窗外的景色山以前是不在乎的,在眼前一掠而过。
可现在,他望着窗中的自己。那个老头儿亲自嘱咐过:“你这个眼罩不能轻易摘啊,要一直带着,因为你的情况特殊,眼皮都没了,一方面是感染,一方面是怕吓到别人和自己。”
山又想起那个场景,老头儿,两张床,一把手术刀,山和母亲,仅此而已。
他时常梦见自己的眼睛被一把刀剜了去,连带着眼弦,满床的鲜血。
可是那次手术醒来和梦中醒来是一样的,没有痛楚,好似有什么东西被释放,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当山和母亲走出那间屋子后,走远后,山回头望,他明白,那间屋子他再也找不到了。
山又回想起客车的那个场景,想到窗外的风景,悲哀的是他当时只能看到雾蒙蒙的白色。
他用手触摸着窗,好像他就在触摸着窗外的风景。
有泪流不出。
他把眼罩摘了下来。
白白的骨,黑黑的洞。
像是深渊的所在处。
这一次,终于哭了出来。
只是不想惊扰到母亲,并非恸哭,几乎是无声的。
可母亲却把一切都看到了。
“干嘛啊!”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打破了山的回想。
听到母亲如此的声音,看到她是拿着一抱柴火走过来的,山笑了。
凑近些。
山看到母亲清澈明亮的眼。
山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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