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还没到，贠雅洁已被迫退学。
她站在女子学院不甚高阔的大门外，却感觉到自己异常瑟缩渺小。忽想起先生还站在门堂上，于是强自提一提精神，转身，向先生恭恭正正深鞠一礼。先生受了礼，一时亦无他语可言，点点头，略站片刻，转身离去了。
门房的小儿豆子，手里拿着半块杂面饼，溜边儿蹭到大门外，一偏腿儿坐在石鼓上。豆子瞧眼前这女子仍旧穿着学生装，可他知道，她已失去了“女学生”这个高傲的称谓，和以前几个离开的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豆子知道可以不必像往常一样，藏于大门后偷望她了，虽然他只是一个门房的儿子，并不真正属于这里，可还是为自己并不必像她一样被迫离开这里，而生出一些莫名的优越来。豆子坐在石鼓上，大声地咀嚼着，摇头晃脑地咂摸着口中的杂面儿，似乎苦涩干噎的杂面儿倒成了美味的香饽饽。
漫天大雪搅着风絮絮扬扬的，落在贠雅洁发上肩头。她就这么站着并没有离去，似乎只要不离去，自己就还属于这里。
暗哑的磬声寂寥地敲了几下，庭院里错落响起朗朗诵书声，那是作为女学生的她在过去两年多里再熟悉不过的早读，她寻声望去，却没能看到熟悉的小院儿，只看到大雪中泰山青松的照壁。平日里为学子们营造了安宁的照壁，现在却隔开了自己与里面的诵书人。这阻挡使她真切地感受到被驱逐和抛弃，巨大的悲哀又一次从心底旋起，她猛然转身，快步离去。
“唉唉～大小姐，您这是往哪去？”老刘慌忙调整洋车追上来，一边慌不迭声地喊。
贠雅洁低头抱臂，只管走。锦缎棉靴一路踩进刺骨的泥泞，浸的透湿，一双脚已冻得生痛，可她全不理会。
“为什么是她！社会已开化至此，他人皆可奔赴理想，为什么只有她却深陷旧世俗不能挣脱！”
一团愤恨和着悲哀正集结起来，无处化解，变成一腔悲壮积于胸中。她咬紧牙关快步地走，像要逃离似的，像在跟什么人较着劲，又像，正和什么东西作着诀别。
老刘在她身后唤了几嗓，见大小姐总不回声，只得蔫头耷脑地拉着洋车跟着。他很想不通，“这大雪掩天的，大小姐怎的放着洋车偏不坐，定要自己淌这烂泥坑，白糟蹋了一双好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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