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得了一场大病,那场大病很突然。每一个后来为我复查的医生都会跟我说同一句话,你可真幸运啊!
竟无一例外,等我了解了这个病以后,我才理解了医生说的幸运。
这样的病,血管如果直接破裂,五分钟内不能进入手术的话,血流完了生命也就结束了。
那段时间,我感觉胸口闷,说话容易上气不接下气,这种状况持续有二十多天。
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娇惯自己,再加上觉得自己这么年轻不应该有什么事,就没有往心里去。
后来,老公说想去医院检查一下,我陪他一起来到了医院。
老公去了他要进的科室,扭过头对我说:“你去心外科看看吧!让医生检查一下。”
我漫不经心的走进医生办公室,我至今还记得心外科那个杨大夫在听完我的心脏后的反应。
他一边询问我有什么不舒服,一边用听诊器听心脏,然后定定的看着我说:“你是一个人来的?”
不详的预感开始在我心里盘旋,“我老公在那边做检查,怎么了,有事吗?”我有点心虚的问医生。
医生皱着眉头说:“你的心脏有大问题!我给你开个单子,去做一个心脏彩超。”
要知道,我非常不想来医院的原因就是,有病没病来一堆单子让检查,我正要推脱,老公进来了。
医生说:“你是病人家属?”老公说是,“你媳妇心脏有大问题,需要手术,你带她去做一个心脏彩超,我给你联系彩超室,你带她马上去做,让她慢慢走。”
我和老公面面相觑,老公问医生说:“是什么病,真的这么严重?”
医生边开单子边说:“心脏血管有问题,有可能是夹层。”
我们不明白夹层是什么!
但是一个月后,我的手术结束,我几乎对这个病了如指掌,我的百度搜索全部显示有关主动脉夹层的问题,主动脉夹层手术后饮食应该注意哪些事项,主动脉夹层术后成活率是多少等等。
我甚至搜学术性文章去读。
那天,我们一整天都是蒙的,六院做不了这样的手术,让我们拿着检查结果去了人民医院。
人民医院的医生一看到检查结果,眼睛四处找病人,略带慌张地说:“谁是病人?”他是这个科室的主任医师,这会儿一点也不像我平时见到的医生那般沉稳。
当看到被指的我后惊讶的说:“这么年轻怎么会得这病?家族有遗传吗?”
紧接着,医生让老公给我找来一个轮椅。
推着我进了病房,并一再交代不要让病人走动,我感觉这一切好不真实。
几天前,我还自己一个人把新买来的课桌搬到了二楼我的补习班的教室里。
此时此刻,我竟然觉得自己挺享受这种备受瞩目的感觉!
等稳定下来后,医生跟老公交代了病情,由于长期血压高,血液的冲击使我的血管壁已经分成了两层,夹层之间也有了血流。
同时,也说了手术的费用,有两种选择。
这样的手术我们的小城市做不了,如果在我们小城的医院做必须请来北京的专家,这样手术费相对来说要低很多,估计十来万就可以了。
另一种选择就是去北京做,但是估计费用能差一倍。
更加悲剧的是,那一年因为儿子来市区上学,必须把我和儿子的户口迁到了市区的房子所在地,所以家里就不能再为我们买保险了,而我在市区也忘了买,我的手术费需要全部自费!
我至今仍记得那种噬骨的懊恼和自责的感觉。
其实这个时候,我还是蒙的,我觉得根本就没必要做手术,怎么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当我接受了必须做手术这个事实后,我坚持在老家做,因为我知道,我们的事业刚刚开始,又刚买了房子,还欠了好多钱。
后来,在老公的坚持下,我们来到了北京安贞医院,跟我们一起来的还有姐姐,孩子的姑姑。我弟弟当时在北京南站工作,他直接在车站接我们。
在安贞医院,我见到了各个年龄段的主动脉夹层患者,也见识了很多人间悲喜。
和我同时进医院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来自河北农村,进来时就输着氧,眼睛也没睁,直到我术后住院12天出院时,才听说到最后她也没有睁开眼睛,直接走了。
因为她是急性主动脉夹层,来的时候已经出血太多。
进手术室之前,医生把老公还有姐姐弟弟都叫进办公室交代医嘱,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医生把他们吓坏了!
弟弟是当过兵半夜在坟地里站过岗的人,老公说弟弟当时就蹲在了地上,姐姐直接哭了!
不明就里的我已经平静的躺在了手术台上!
在我还没有被打麻药的空档,我发现我和另外几个床上的患者,像将要被批量加工的产品一样,一一被送到了主刀医生以及麻醉师的手里。
他们聊着昨晚的趣事,聊着今天的早餐!同时操作着手里的家伙事儿,不一会儿我就失去了知觉,失去知觉之前,我觉得那张床冰凉至极!
当我睁开眼睛时,听到的是护士好大声的问候:“可以吧?手术很成功,不要乱动。”
我想说话,但说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喉咙被一根管子缠绕着,根本发不出声音,我又渴又饿,不知今夕是何年。
护士说再等十分钟就可以喝点水了,得到这个让人满意的信号后我一秒钟便睡了。
当我睁开眼睛要水喝的时候,护士说还有八分钟。
当我再次睡着又醒来,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时,护士说还有五分钟,我哭了,太难受了,我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待了!
然而,等出了重症监护到达特护病房后,我才知道,我的煎熬刚刚开始。
那种难受不是痛!明明肚子很饿,但是见了食物却很恶心不想吃,就想哭。
胃里难受,头难受,睡不着,醒着又受不了。
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太苦了,为什么要我遭这样的罪。
但是当我看到听到病友们讲的别的病友的遭遇时,我内心平静了!
我的临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整夜整夜不能睡觉,跪在病床上用被子和枕头顶着胸口,妻子和女儿在床边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却无能为力,他的痛他只能自己受着啊!
真是揪心啊!还有一个男孩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的样子,竟然是第二次来做手术,第一次做了后没多久因为生活习惯不好,又犯了。
换到普通病房时,又来了一个老太太,经检查医生说了各种风险后,老头吓得不做手术了,直接拉老太太回去了。
因为手术恢复太难了,也许老太太手术会很成功,但手术只是整个治疗过程的开始,手术后的护理和恢复才是重点,即使可以顺利的走下手术台,刀口能很自然的愈合吗?内脏能很快恢复吗?
记得第十二天出院回到家后就开始胸腔有积液,然后连续发烧一个多月,人瘦的皮包骨头了,在家里的医院又住院七八天,烧还是没有退下来。
医生从我的背部扎了洞把积液抽出来,足足有两个饮料瓶那么多,压迫着我的肺部已经导致呼吸困难。
但是抽了液还是没有退烧,医生已经束手无策建议我返回北京治疗。
我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实在经不起折腾了,再加上经济压力真的很大,我坚持不去。
后来那样吃药这样输液的,体温总算下来了。
这场病让我们这个本就负债累累的小家庭雪上加霜。我的补习班因为我的这场病几乎要停业了,老公的事业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
为了赶紧挣钱还债,仅仅修养半年,我就回到了我的工作岗位。
如果说之前出来做辅导班挣钱是为了证明自己能行,不靠别人我也可以。那么,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我真的是为了挣钱而挣钱。
在命运面前,我们真的好无奈,我们能够做的只有接受安排。
就像余华的作品《活着》里的福贵一样,能怎样呢?只有在接受命运的安排之后,再努力的过好身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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