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周身体状况不好,但是精神状态还可以,外表基本看不出来是发烧39、40度的样子,简直就是身残志坚的典范。
上周五中午开始发烧,反反复复一直不退,完全不按照之前的套路走,周日下午去天坛医院挂号,因为之前去医院治病的经历不多,转来转去从门诊到发热门诊到内科急诊,做了几项检查,后来拿着药到输液室去输液,800ml的量,中途还因为手背的血管太细,左手滚针变肿要换成右手,每天需要呆坐3个多小时,包里有书,但是根本不想看(还没有身残志坚到那种程度),所以就看着这周围来去的病人和家属。两天下来看到这所医院这样一个小小的空间里,真的是人间百态的一种真实演绎,让我能有机会窥探一番人性的趣味和劣根性。还有一点感触颇深的就是一个人如果不是拼尽全力再加上运气的话,想改变自己的固有阶层,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阶级分化就真的像权力的游戏里面演绎的那样,highborn和lowborn是从出生开始就烙上印记的,没有道理可讲。
天坛医院输液区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中间隔开,进门是病床区,躺着的基本都是年老和重病的病人,发呆着、呻吟着、等待着、糊涂着、偶尔谩骂着,家属们守候在旁,喂水、喂饭、擦身、洗脚、按摩、玩手机,也是千姿百态。把药交到护士台,转过去是座椅的区域,围着墙摆放大概20几个的样子,蓝色椅子已经被坐得磨坏了,让人感觉它们差不多在这里已经有十几年的样子,中间部分里面一层薄海绵也早就不见了踪影,所以本该柔软的椅子现在坐起来也和硬木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护士过来帮我扎针,眼睛漂亮得很,可能见我是女生就提醒我一说会疼一下,我嗯了一声,没说出口的是小时候生病的时候手都快被扎烂了,屁股都被扎成筛子了,这一下算得了什么。药水一滴一滴的往血管里流,时间一点一点的往前跑,我开始静静地看着周边发生的事情。
来来往往的基本都是有家属或者朋友陪同来的,只有一个男生跟我一样也是一个人过来,但是人家只输了200ml,不到40分钟就走了,这期间还吃完了晚饭,看得我奇饿无比。
说一下这两天里几个有意思的病人:
1
从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位老人在输液了,没有坐在医院的椅子上,而是坐在自己的轮椅上,大概是活动实在不方便,年龄大概70多岁的样子,穿着浅蓝色衬衫黑色休闲裤和运动鞋,上面有橘黄色耐克的标志,看不出真假,这是一身十分普遍的老年人的装扮。头发已经很稀疏了,而且从手的姿势来看应该是之前有过中风,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儿在看着手机。老人刚开始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闭目养神,偶尔会睁开眼睛抬头看一下输液袋,然后又会闭上,没有太多不耐烦的表情,甚至有一种老年人特有的祥和。但是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样子,他就开始转过头去试图和女孩儿讲话,之前真的是中风过,说话完全吐字不清,即使是亲人也猜不出来他到底要讲什么,完全就是鸡同鸭讲,女孩儿开始不耐烦起来:您慢点儿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老人也着急,但是越着急听起来越像火星文,又重新说了几次终于能让人明白他想问的是还有几袋药要输,女孩儿如释重负地说:这我哪儿知道啊,这一会儿得问护士!老人不甘,接着“呜呜”地发问,女孩儿又说:您着什么急啊,这个输完了护士过来换就知道还剩下几袋儿了!老人摇头叹了一口气,还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她已经继续靠在位子上低头看手机了。过了一会儿,老人又开始"呜呜“地说话,用手指着墙面,女孩儿又是费劲地理解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是她在充电,但是墙上写着"医疗用电,禁止私人充电",女孩儿一个不耐烦:您怎么这么爱操心啊!我这儿充电呐,等充好了我就拔了,您就别操心了!沉默了片刻之后,老人意外地吐字清晰地问了句:你妈呢?女孩儿说:我妈吃饭去啦。
原来这是他的女儿,看起来这般年轻,我还以为是孙女。
这位老人的输液量也很大,一直到很晚,到我看着最后一家三口坐在那里,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滞了一样,偶尔会说几句,老人会关心家里的猫狗有没有人喂,然后女儿说:哎呀,您就甭操心了,饿不死!然后交流就结束了。
输液终于结束了,护士来拔针,拔针之后护士都会嘱咐一句要把针口按住,不然会流血,但是拔完一个转身的时间再回头一看,血已经冲出来,手上和衣服上满是。刚刚输液完的中风后遗症老人,没有那一丁点精准的力气去按住那小小的针眼。
护士责备着:按住了啊!别让病人自己按!这么多家属在旁边不能帮着按一下吗?!输了这么多液,按不住就得流血,病人自己按得住吗?
妻子慌忙帮着按住针眼,女儿用湿巾擦着老人的手,休息了一下,一家人推着轮椅走了。在轮椅路过我的面前的时候,浅蓝色衬衫上鲜红的血迹分外刺眼。
整个过程,老人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再多做一个表情。
2
有位病人是2天都见到了的,一位慈眉善目的奶奶,今年82岁,头发已花白,眼袋沉沉地挂着,这是岁月在人的脸上刻画地最直观的浮雕作品,但是奶奶皮肤光滑,气色也不错,看起来就是平时保养得很好的样子。第一天陪同的家属是儿子和女儿,女儿坐在旁边照看着,照顾着喝水,盯着输液进度,每一袋快结束的时候就叫护士过来换,还嘱咐说老太太心脏不好,不能调的太快。儿子也在旁边守着,间或和旁边的病人聊天,问问其他的老人今年高寿,又跟另一位奶奶说:您真厉害!一辈子生养五个儿子俩闺女,现在擎等着享福吧!
老奶奶话不多,只是在护士每次换药的时候避免错误询问病人的名字和年龄的时候说自己叫果XX,水果的果,82岁。
第二天陪着过来的是儿子和儿媳,奶奶坐着轮椅从天坛公园被推过来,安置好之后儿媳先离开了,儿子就坐在我的旁边,也是细心地照看着,还时不时提醒:妈,您别老动这支手,到时候要是滚针了就得扎另外一只手。奶奶问还用输多少啊?儿子说:这袋儿之后还有俩,大夫让咱输3天,今儿是第一天,明天后天还得再来两天。
过了一会儿奶奶的女儿和另外一个家属也过来看她,亲人突然地出现把老太太弄得喜笑颜开。儿子跟她们说:现在没什么事儿,烧退了,但是再输两天治利索了,晚上回去再吃点儿好吃的!
因为奶奶输液的速度慢,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她脸上还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表情,儿子在旁边打着电话,叫自己的儿子周六的时候回家吃饭,但是儿子有事回不来,他有点失望,但是很理解,挂了电话,继续看着母亲和延续她生命的透明的药袋。
3
我一直都不明白"特勤"是怎样一种存在,是隶属于军队?公安?还是保安?后来我百度了一下,每个口径都有这个说法。墙角正在输液的是一个40岁不到的男人,看着个子不是很高,但是有些发胖,油光满面,发际线偏高,肚子也很体面,穿着"特勤"制服,但是从他整体呈现出的气质来看,我觉得更像是保安系的。他在吃着面包、饼干,喝着饮料,因为只剩下一只手能动,饮料一个没拿住掉在地上,旁边的赶紧帮忙捡起来,也还是撒了一滩,保洁阿姨过来擦了一下,但是没有处理干净,弄得那边一片地上都是黏黏的。过了一会儿,另外一个穿着"特勤"制服的人过来,拿着病历和片子,黑黑瘦瘦的,看着就精神多了。他刚好和慈眉善目奶奶家的儿子认识,说那个病人是自己带的兵,下午的时候突发了轻微脑梗,赶紧送过来。那位儿子一阵唏嘘:哟,这才多大就脑梗,看这架势,让他少吃点儿吧!
他的输液很快结束了,因为是脑梗行动不便,所以离开的时候需要用轮椅推着走,公司派了车来接他们。
轮椅上挂着的塑料袋里面还装着剩下的高糖饮料和高热量饼干,而他刚刚坐上轮椅的时候把双脚放倒踏板上都费了不小的一番力气。
4
统计资料显示,截至2016年年末,北京的常住人口是2172.9万,这对我来说仅仅是一个数据,远没有生活中早晚高峰的地铁、拥挤的交通、永远因为人多而有点扫兴的景点等等这样的细节来得更为贴切。我不能从一个社会学角度去分析北京常住人口、流动人口的结构问题,以及这些生活在皇城脚下人们有多少是在基本社会保险的覆盖之下,但是常识是,无论一个多么发达、成熟的社会,总会存在一个游离在体制之外的群体。
对面输液的是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男孩儿,有点龅牙,清瘦,看着很精神,穿着也算是简单干净。陪着来的是父母,男孩儿跟爸爸长得很像,都是精瘦,看起来永远都吃不胖的样子,爸爸的表情有点儿紧张和严肃,一直盯着药袋。妈妈就完全不一样,身材胖得有点走形,头发染成偏黄的褐色,扎成特别紧的马尾,刘海分向一边,穿着一双黑白相间的帆布鞋,紧身黑色的七分裤和一件深棕色的上衣。
你一定注意过,总有那么一种衣服想要紧跟潮流,抓住所有的时尚元素,比如下边或者袖口的不规则不对称、选择性破口,再用夸张的别针拼接起来、英文、拼色、亮片等等。你也不需要问这样的衣服有人穿嘛,因为它们其实销量惊人,从你遇见他们的频率就能看得出来。
一家三口的肤色基本上都晒成了棕色,色度是一样的。凭着十一二岁少年的活力劲儿,夏天晒黑几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父母一看就不是在办公室上班的人,是需要为何生活去实实在在到外面奔波的。因为男孩明天还需要再过来输液,手上的针头可以选择不拔下来,明天再接着用,但是留在手背上难免会有些不方便。
母亲用方言问护士:这个还得带着啊?那这晚上睡觉咋办咧?碰到咋办咧?
护士说:这个您明天还得用,要不明天还得再买,这一个针头就80块钱呢,您不是没有医保吗?
母亲一听这个,犹豫了一会儿说:啊,没有……那带回去吧。又转头和儿子说:晚上睡觉我给你看着。
在"一切为了孩子"的中国式家庭里,很多父母费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去培养孩子为了让他们以后不再像自己这样生活,多少父母成功了,又有多少失败了呢?
“生命”“死亡”在医院这个世界里一点都不空,是每时每刻的真实,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放在这样的词面前变得那样轻,琐碎和微不足道,这是另外的一个世界,离天堂和地狱都更近一些,人性的善和恶在这里都更容易变得更极端和纯粹。
这几日状态开始慢慢恢复,无论如何,以后一定好好调整作息饮食,配合锻炼注意身体,因为医院是一个太压抑太压抑的地方,我不想再去,任何人都不想再去。
希望你们也身体健康。
三顺欢迎各位能够留言指点,多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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