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真要蜕变了吗？

《人类简史》是本现象级畅销书，一时洛阳纸贵，颇有未读此书就不好意跟人打招呼的意味。

我承认，作为历史书，它的确让人耳目一新。作者赫拉利不走寻常路，不只从社会学的历史资料出发分析和总结历史，相反，由于对大到自然科学，科技进展，小到分子生物学，基因编辑等前沿技术的渊博知识，他在叙述历史时巧妙地披上了“科技”的外衣，在他如数家珍地以科技进展佐证他的历史观时，读者小伙伴们都惊呆了。随后，不用说了，他的粉丝数火箭般上升。

我不清楚严肃的历史学家小圈子里是如何评价此书的，据说众说纷纭。自认为也是颇读过一些书的，我一读之下也是相见恨晚，本来自己就是理工男，用俺们熟悉的语言写历史的书让我倍增好感。于是又认真地读了第二遍，还好，惯于挑毛病的理科脑子开始恢复了冷静，开始琢磨起支撑本书的论点逻辑，以及历史结论的合理性来了。

还没等我琢磨完，赫拉利的第二波又袭来了，就是核弹级畅销书《未来简史》。让人掉眼球的是其副标题：从人到神人！等不及中文版问世，也知道读英文版会很累，但总比干等着强啊，于是挑灯夜读。新书依然随处可见赫拉利式的惊人之语，或者说脑洞很大。好了，烧又退了，综合上一本的要点，我想质疑赫拉利的部分结论。

人类真要蜕变了吗？

首先一个问题，人类从采集社会到农业社会，究竟是日子过得更好还是更糟了？赫拉利认为，人类进入农业社会是自讨苦吃，同时也让被驯化的大小动物们跟着人类一起受罪，简直得不偿失。可伴随着家畜的驯化，意味着家畜自身基因的改造，摆脱了野蛮生存的状态至少是功过参半吧。说农业革命是人类为自己挖的坑：貌似人类驯服了小麦，其实是小麦驯服了人，人成了农作物的奴隶，更为担忧天灾殃及农作物而受够了精神折磨。

人类真要蜕变了吗？

看来作者把人类的原始采集时代想像成人类的黄金时代恐怕过于浪漫了，那时的人营养均衡，没有传染病，健康而长寿。难道一群原始人一出门就能随随便便得到美食？越来越多的人类学和考古学研究揭示了当年的采集狩猎者其实一直处于极为恶劣的生活状态，不但吃了上顿没下顿，连小命都朝不保夕，由于资源匮乏，原始狩猎人为争夺食物的斗殴应该是家常便饭。

人类之所以能成为万物之灵长不是跟巨兽比拳头硬，靠的是有组织的大规模协作。从人类个体的自身能力看，简直弱爆了，速度不如猎豹，力量不如猛兽，更遑论人类有漫长的无自主生存能力的幼儿时期，人类最终胜出只有一剂灵丹妙药：就是个体间的协作，协作规模越大，整体的人类也越强大，文明的发展的层级也越高，正是农业文明让人类摆脱了其他动物缺乏协作的怪圈而得以取得整体进化的成绩。在弱肉强食的自然界，人类不产生有效的协作机制就没有生存空间，这是人类唯一的生存策略，也是人类能够最后上升到自然界食物链顶端的基石，要是人类沉湎于“快乐”的采集时代，十有八九人类已经成为众多已经灭绝的一个历史物种了。

人类真要蜕变了吗？

其次，赫拉利通过生吞活剥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体》一书的观点把人类思想文明发展的所有产物都一股脑装进了虚构的大筐里了。赫拉利认为人类先祖智人崛起统治地球基于其拥有强大的虚构能力，国家、宗教、企业等构成现实人类社会的一切都基于虚构而产生的“想象的共同体”。我完全同意想象的共同体促进了人类的有效协作，从而形成规模化全球性连接的重要性，人类成为地球主宰的最大功臣就是这种虚构的力量。

然而，何以证明其他物种就没有发展出他们的虚构故事？尼安德特人除了拳头大之外就没有产生过共同的想象？谁也证明不了。赫拉利应该是基于他的逻辑推理，既然我们有，而且胜出了，淘汰一族估计没有，这个逻辑是漏洞百出的。难道不可以大家都有各自的想象共同体，只是其他物种敌不过天灾人祸，而我们这一支仅仅因为地理位置优越而幸存下来了呢？此外，想象构成了人类的文化价值，但各种“想象”之间有没有孰高孰低？就像现今世界不同“主义”的价值观间的竞争。一个物种面临生死存亡关头，究竟是运气还是其他未知因素导致了其不同的命运？

另外，达尔文进化论也认为进化（更准确说是演化）并无目标和方向，就是说人类的存在和演化意义尚不明，草率地得出人类胜出的唯一原因是基于人类的共同想象从逻辑上讲是不严谨的。人类开始意识到世界上除了有次序的简单系统外，还有尚无法破译的混沌系统和内在规律极其复杂的复杂系统。人类的社会活动中的经济活动等都属于复杂系统范畴，至少还没有人自大到说他能够总结出清晰的定律来，除非他是疯子或骗子（算命先生）。不要以为牛顿定律可以被天才总结出来就想象我们有能力破译其他任何规律。

人类真要蜕变了吗？

最后也我们最关心的一点是：人类真的要蜕变了吗？有些人真的会晋升为神人而主宰我们的世界？赫拉利花了不少笔墨讲大数据下人工智能的威力，说人类在蓬勃发展的大数据面前会丧失自由意志，因为算法会比人类本身更了解人类的想法和需求，与其让不靠谱的情绪人来做决策还不如让算法来替我们决策。他的展望是：人工智能发展到最高阶段，普通人都将失去价值，不但机器将替代绝大部分原来由人从事的工作，连社会制度本身也会建立在机器算法之上。结论是：如果说工业革命带来了无产阶级，那么人工智能革命将诞生一个新阶级：无用阶级。

当然，赫拉利给极少数的人上人留了个后门，那就是控制算法的精英，他们将晋升为世界的主人，算法控制普通人，他们控制算法，这些精英，就是他声称的神人。他们通过控制算法来控制世界，其肉身通过生物技术战胜了死亡，是人类进化而成的新物种，是未来世界的主宰。他提出的数据主义的观点中，个体的人将来充其量只能是大数据系统的数据来源，那么，是不是这个大数据系统一旦进化出了更高效的算法，人类连这些最可怜的价值也丧失了呢？那个世界主宰的臣民难道都是机器？更激进的理论甚至提出了人类将“脱碳入硅”，从碳基生命转化为硅基生命，完成人类发展的又一次飞跃。这些论点看起来有点眼熟，哦，科幻小说里比比皆是。

我认为，没有人有资格用这种骇人听闻的方式来预测人类的未来。从历史上看，人类前行之路非常坎坷。在中世纪，人们对天灾极度恐惧，无论是日食月食，还是地震洪水，无不用祭天祭神的方式祈求给我们一条生路；工业革命后，人们又害怕机器取代人工，慈禧太后说火车会破坏龙脉，拍照会摄人心魂；现在轮到人工智能了。但历史发展明确地告诉我们：每一次人类进步都是人类的福祉，我们终于可以把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枯燥的记忆劳动扔给机器这个小仆人了，我们利用我们的智慧去发现更多大自然的规律，发明更多为我们所用的工具，进一步提升人类的生活质量，帮助人类实现更高的理想，从而有助于人类的进化。

与其说人类需要防范来自我们自己的杰作，还不如花更多心思去防范来自莫测的自然灾害，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的力量不堪一击，好好发展我们的技术，在工具的协助下共同抵御这些自然灾害才应该是人类的正确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