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

01

帮扶干部阿芳，二十出头的样子，是一个十分泼辣的女孩子。市直一个大单位的新进公务员，入行还不到两年。上个月接替她们单位退休的老江哥，履行单位包村扶贫职责，结对帮扶的对象是田老根。

前不久阿芳到田老根家里去过一次，那一次是和村委会的娜姐一起去的，所以工作开展得很顺利，啥障碍也没有碰上。正因为如此，阿芳暗自得意。她认为结对帮扶田老根，是自己运气好。田老根全家就只有他一个人，按照当地村民的说法，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一类对象。他享受国家政策兜底保障，收入有保证，吃穿不愁。住房是政府出资统一修建的保障房，饮水是村里水厂的自来水。对他的帮扶，主要任务也就是心理沟通和精神安慰。阿芳想，结对帮扶也就是如此简单，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一次接到入户走访任务以后，阿芳想都没想，立即就打点行装，把自拍杆往背包里一放，独自往田老根家赶去。

山花浪漫，青草飘香，一路美景如画。不远处金黄色的油菜花中，一群拍抖音视频的美少女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山坡上的樱桃树下，一对小情侣在不停地摆拍各种美丽姿态......

想到那田老根家还在半山腰，阿芳心无旁骛。她一会儿哼哼流行音乐，一会儿轻诵宋朝词人王安石的《梅花》词：“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派头，始终保持着较快的脚下速度。

02

农村扶贫，可谓步履维艰。各种情况，千奇百怪，形形色色，应有尽有。机关干部进村，会受到各方面的考验。

单说因残致贫，就有眼睛失明的，耳朵失聪的，手不能活动的，腿不能走路的，智力障碍的，神经失常的，还有嘴不能讲话的等等，面对这样的群体，既考验你的适应能力，又考验你的工作能力。

田老根快七十了，是特困供养贫困户，以前叫五保户，最近才统一称为特困供养贫困户，是扶贫工作中的重点关注对象。

田老根既是哑巴，又是聋子，鉴定为多重残疾一类。说话靠自己肢体比划，听话靠别人肢体比划。和他交流，如果想达到理解和一致的话，那就得多费很多力气。有时候是费了力气不讨好，因为和他比划了半天，最终可能是谁也搞不懂谁在说什么。

村里这种状况的老人有好几个。和他们沟通交流，一般都是娜姐出面才能达到目的。娜姐是村里的主任，虽然年纪不到30岁，农村工作经验却很丰富。她的娘家是广东的，她看上了本村在她娘家那个镇上务工的小王，不顾娘家人的反对嫁到了这里。嫁过来以后，硬是靠着勤劳和智慧，把婆家从贫穷的火坑里拉出来了，受到村民的爱戴和赞美。

村委会换届的时候，娜姐被选成了主任。对村里弱势群体，她有一套特别的方法与他们交流沟通，特别是对聋哑人。她会一些手语，又经常细心观察分析这个群体的习惯，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理解，交流起来很顺利。周围村民叫她“翻译官”，其实就是说，她会翻译聋哑人的语言。

03

快到田老根的家的时候，阿芳把放飞的心收回来。她问自己，到家了会是什么情况？应该怎么应付？但是，只有问题，没有答案。

“老田，我来啦！”

“田老根，你在不在？”

田老根家没有养狗。阿芳到家了，四周都还是无声无息的。阿芳叫了半天老田，也没有人出来应答。这时的阿芳才想到，老田一个聋哑人，怎么听又怎么答呀？

一筹莫展的阿芳，在田老根的新房子周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可利用的线索，就在竹林边的老楠树下蹲下来，掏出她那心爱的男朋友给她买的新手机，不停地翻动起来，估计是在找娜姐的电话号码。

突然吱的一声，老田家的侧门开了，老田手里还在提拉着裤子。看到阿芳，他大吃一惊，赶紧转回身去，把裤子理好穿稳了以后，才出来“迎客”。

看见田老根比划着的手势，阿芳大概看懂了：他说他刚才在猪圈里，可能是在喂猪食。当然，老田不傻，他没有比划他在上厕所的事。阿芳给了老田一个大拇指，老田的脸上像是在笑，额头上的皱纹直往一处挤，纹路比老楠树还深。

接下来该干什么，阿芳是知道的，但是该怎么才能干成该干的，阿芳不知道从哪里入手。阿芳心里着急起来，她想着先试试填一下《扶贫手册》，把田老根家的基本情况核实一下，把本月的帮扶计划交流一下，把该落实的帮扶措施落实下来。她搬来木板凳坐在田老根的边上，拉了一下田老根的衣袖，开始用手比划起来。她的两只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个方形，又做了一个写字的动作。田老根看懂了，他又笑了一笑，进屋去把红色的《扶贫手册》拿了出来，递给了阿芳。

阿芳拿着红本子，依然很迷茫。除了已知的基本信息以外，其余的根本无法沟通。比如，帮扶措施，生产计划，已享受政策的数据核实，怎么和田老根沟通交流呢？阿芳一筹莫展，拿着中性笔，看着田老根，就是没办法。田老根看了看阿芳，以为没有事情了，起身进了侧门，往猪圈走去。

04

无独有偶，阿芳这头还在左右为难呢，田老根那边又有了新情况。只见田老根跑出侧门，在屋檐下哇哇的直跺脚，手上不停地在比划，谁也看不懂他在比划啥。

阿芳哪里见过这阵仗？不知道如何应对。一着急，嘴里大声的喊着：老田，你干什么呀？老田，这是什么意思呀？当然，老田也不知道阿芳在喊叫什么......

看她（他）们的比划招式，是两个人各自展示自己的，动作都超级夸张，都希望尽力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双方怎么也没办法沟通。阿芳快哭了，居然也开始跺脚。就在阿芳骑虎难下，双方难解难分的时候，田老根家的竹林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阿芳，不着急。让我来！”

知道是谁吗？娜姐来了！阿芳的“救命草”来了！

原来阿芳早上出门的时候，给娜姐打过电话，说今天会去田老根家，中午到村里吃午饭。娜姐知道，田老根既聋又哑，是不容易沟通的，阿芳一人肯定有困难。所以在接听了阿芳的电话以后，她急急忙忙到肖家坡解决了一宗山林纠纷，接着又急急忙忙赶往田老根家里来了。

娜姐一到，果然有效。看了田老根的比划，娜姐笑起来。对阿芳说，老田他是说，他家的母猪快产仔了，叫你自己先到灶屋烧开水喝，等他忙完了再来做午饭，希望你在他家吃饭。

娜姐比划着给田老根做了解释，还比划着嘱咐老田，等产仔以后，要注意母猪饮食，及时请兽医来做春防，就是打防御针。

见阿芳还在发愣，娜姐直接拉着阿芳的手说：“慢慢来！下次约好一起来！”

娜姐一边和田老根比划着，一边将比划动作翻译给阿芳，很快就完成了这次的入户任务。在回村里的路上，阿芳对娜姐说：“娜姐你真行，让我拜你为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