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未来你可以生活在一个天堂般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没有衰老、没有疾病、没有饥饿,也没有思考、没有阅读、没有恐惧、还没有孤独。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遵纪守法、按部就班,对自己的生活心满意足,不需要费脑筋去获取任何东西,男人和女人之间随意所欲地交往而不需要承担婚姻的重担。
他们甚至不需要经历生育和抚养的艰辛过程,一切都由国家包办,每个人都只需完成分内的工作,然后尽情享受就好。
这样的天堂你想不想去?
英国作家奥尔德斯.赫胥黎的代表作《美丽新世界》里描绘的就是这样一个天堂般的未来社会。在这个社会里,人类从还是受精卵的时候起,就已经被人为地分为三六九等。
从高到低分别是阿尔法、贝塔、伽马、德尔塔和埃普斯隆。从根源上就把人的智商限定在某个水平线上,不同等级的人完成不同难度的工作。
说到这里,你可能会很奇怪,怎么能从受精卵就开始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是这样的,美丽新世界里的人没有母亲,他们都是从瓶中出生的。
阿尔法和贝塔这两个最高等级的人类是一个卵子和一个精子结合而产生的,而其余三个下等人类则是把一个受精卵经过波卡诺夫斯基流程处理,使得受精卵增生分裂出很多胚芽,每一个胚芽都会成长为一个形态完美的胚胎。
一个经过处理的受精卵平均可以分裂出七十二个胚芽,最多可以分裂出九十六个,也就是九十六胞胎,当然,这些胚胎从根本上就是不健全的。
根据胚芽的不同品质给他们进行具体的命运规划,这还不够,对于最下等的埃普斯隆,还要在发育过程中刻意减少氧气供应,让其发育不良,长大后永远保持在十岁左右的智商。
他们甚至可以按照命运规划的职业,对胚胎进行针对性的处理,培育出怕冷不怕热的胚胎,以便他们能去热带做矿工,或者是对化学物质有抵抗力的化学工人。
除此之外,在胚胎出瓶成为婴儿以后,还故意把美丽的事物与恐怖的体验联系起来,比如在八个月的婴儿触摸玫瑰花瓣和漂亮的幼儿读本时,放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警报,同时还让他们触电,让他们从此以后都远离美好的事物。
孩子和花朵等到孩子再长大一些,除了白天安排的各种课程以外,连睡觉时都在进行催眠教育,灌输给他们阶级意识、消费习惯和国家的最高理念“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国家的权力掌握在极少数精英的手中,为了维持社会的稳定发展,他们千方百计地防止人们产生强烈的情感,比如恐惧、愤怒、渴望和狂喜。
他们的方法就是缩短欲望和满足之间的间隙,任何人都无需等待漫长的时间,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从而减少情绪波动。
绝大部分的人都在尽情享乐,很少产生困惑,也无需思考。即使是糟糕的事情不幸发生了,还可以吞服几片苏摩来让你飘飘欲仙,平息你的愤怒和不安,与他人和谐相处,而且苏摩不会有任何的副作用。
所有的不愉快都消失了,这世间再也没有痛苦,没有烦恼,你可以幸福地一直活到突然死亡,还能保持着年轻的面容。
听起来真的很美好,这个世界仿佛就是我们一直都在追求的完美世界,这就是天堂。世人每天起早贪黑、蝇营狗苟,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像他们一样生活在这样无忧无虑的伊甸园里吗?
从陶渊明的桃花源到西方人的乌托邦,追求的不就是这样人人幸福满足的社会吗?我看到身边有很多人看起来巴不得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呢。
除非是真的涉及到自身利益,否则他们压根不会去关心社会民生问题,更不会去关心一些涉及到人类长远福祉的重大问题,那些问题都太抽象了,太没有人间烟火气了。
他们看重的只是自己眼皮底下那一亩三分地,整个世界如何运转,朝哪个方向奔跑,人类的道德水平是否下降,只要不伤及自身,他们都不会在意。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越来越淡薄。
就像在《飘窗》这本书里,薛去疾原本也是清高自傲、洁身自好的知识分子,他用自己渊博的知识向麻爷的贴身保镖庞奇传递了平等、公正和尊严的理念,成了庞奇的精神启蒙导师,可后来他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放弃了知识分子的尊严,向特权阶级的代表人物麻爷下跪,以求得特权的庇护。
这让我不禁扪心自问,连学识渊博的知识分子都要为了五斗米而折腰,如果将来真的出现了这样一个独裁者统治的世界,人人都不愁吃穿,无忧无虑,现在的我们有多少人会毫不犹豫地用自由思考的能力来换取衣食无忧的生活呢?
人为什么要为了保留这个自由,去选择经历磨难、千辛万苦地才能过上美好生活,而不是让别人直接送到你手边呢?坐享其成不好吗?
可是对我们来说,自由就是关键所在,身体失去自由已经够可怕,够难以忍受了,如果身体虽然自由,但思想却失去了自由,这难道不是更加可怕的事情吗?
基因的多样性决定了我们人类的多样性,而美丽新世界里却完全不顾我们每一个人的独特性,直接一刀切,按照社会的共性来把我们捏圆搓扁,不管你原来是个长方形也好,三角形也罢。
就如同普罗克汝斯特斯之床,要求客人与床的大小正合适,长了就锯短,短了就拉长,直到把客人折磨致死。美丽新世界则更加高明,它折磨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思想。
看起来是幸福美好的极乐世界,然而地狱不过是披上了天堂的外衣,打着天堂的广告,诱惑人们争先恐后往里跳的陷阱。
当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被塑造成了一台自动机器时,他的精神健康的基础就被摧毁了,他的一言一行都不再由自己控制,自由变为奴役。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和奥威尔的1984比起来更可怕之处在于,人们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自由已经被剥夺。
精神强迫症的本质是那些在禁锢下行动的人仍然认为自己在自由行动。思想控制的受害者不知道自己是受害者。
对于他来说,监狱的高墙是看不见的,他以为自己是自由的。只有别人才知道他并不自由。他的奴役完全是客观性的。
如果有一天我们沦落到要用思想自由来换取一顿饱饭,那这个世界恐怕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吧?
”最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寓言中那位宗教大法官说道,“最后他们将把他们的自由放在我们的脚下,对我们说:‘让我们做你们的奴隶,但请让我们吃上饱饭。’“
赫胥黎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在重返美丽新世界中由当时他所处的时代人口过剩的情况,联想到未来因为人口过剩导致的资源紧缺,从而出现过度组织化和独裁政府,这都是一环套一环的连锁反应。
当国家为了养活不断增加的庞大人口而不得不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时,权力将会越来越集中于少数人手中,人们对稀缺资源的渴求,自然而然地就会导致对特权的狂热追捧。
而绝大多数被排斥在特权之外的普通人,为了活下去,对于奉上自由换取生存的做法几乎是无法抵抗的,至于公平和正义、民主和科学都可以抛之脑后。
而一个极权政府为了维护他的统治,必然会采取各种手段,十八般武器轮流上,尽最大可能消除不稳定的因素,用能够激起人们强烈情感的政治宣传。
比如在1984里就是这么做的,树立一个邪恶透顶、野蛮残忍的敌人,来刺激普通民众的肾上腺素,不假思索地追随老大哥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
相比1984里半暴力的粗糙的操纵手段,美丽新世界的手段更加温和也更加隐蔽,从婴儿时期就在接受培育,等人们长大后,他们永远都不会怀疑自己的信仰,也因此不可能会受外界刺激而改变自己的信仰,尤其是下面三个等级的人。
只有阿尔法和贝塔这种未被完全驯服,尚有一些野性的最高阶层的成员,才有可能因为意外情况而出现动摇并变得离经叛道。然而对于这些人,要么会被消灭,要么就会被拉去洗脑或者放逐到某个孤岛上,被严密看管起来。
至于其他大多数人,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他们不过是一群翅膀已经退化,嗷嗷待哺的渡渡鸟而已。
当情况变得糟糕而饲料被削减时,困在地上的渡渡鸟会再次鼓噪着要使用翅膀——而当情况好转,饲养渡渡鸟的农民又变得慷慨大方时,它们就会再次放弃使用翅膀。
好在我们还在思考,还在反省,所以我们还有希望,不至于整个人类都懵懵懂懂地滑向地狱,还以为自己正在升上天堂。
地狱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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