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计划死亡的时候预谋了几场告别,没有一场打算留给我的亲人,我的村庄。我相信薄凉的人世间尚不能有人可以平静地目送后代死亡,且不说一句挽留的话,不流一滴悲痛的泪。至于我的村庄——南堡,不仅给了我一个愉快的同年(九岁之前),而且从不吝啬向我提供写诗素材,即使我死了,也要和它亲近才是。
我去过的城,不管呆多久,依然陌生,感动与欣喜不是没有。但我对土地最丰富的爱,毫无保留地留给了我的村庄。
今天作为一个活着的人回来,它一如既往的热情使我痛苦。奇怪的是,我的心十分坦然,至少在那一刻,我以为漂泊的心该固定下来。
舅舅的车停在村口停下来,我见到阔别已久的姥姥。她头发花白,穿黑色运动裤,风一吹,裤子摆到同一个方向去,眼前是火柴般单薄的腿,跟着向后退了两步。摸我脸的手是粗糙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写满疼爱,再仔细一看,似乎有些落寞。
我看着她,想起两个月前离开的那天。村庄被大雪洗了个透净。姥姥穿暗紫色的棉衣,深蓝色的头巾干脆将脸也裹起来。她在雪中快速移动,不禁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村里上学上时学的课文:下雪啦,下雪啦,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小狗画梅花,小马画月牙,小鸭画枫叶……青蛙哪里去啦,它在洞里睡着啦。姥姥把我当成是从未踩过雪的青蛙,让我踩着她的脚印走,那是怕雪将我打湿。我还能享受这样的爱多久呢?想到永别,眼泪便不停的往下掉。后来拿出手机拍下一张我认为十分落寞的照片。
“我可怜的孩子。怎么总是生病。”姥姥用粗糙的手牵着我朝家走去。不容我再去想那次在心里的告别。舅舅开着车缓缓地跟在后面。
太阳将落不落,幽光的光与微弱的热仍旧倾泻,我的心竟然有一丝丝温暖。
我们走的很慢,路上偶尔闪过几个人,一定要夺的语言主动权,向我问一声,回来啦?我愉快的回一句,回来啦!我开心的时候是真的开心,生病了也一样,不太擅长伪装。我的情绪在任何时候都无比真诚。
刚走到村里的中心街,我就看到无数张可亲可爱的笑脸涌上来,围着我。他们说什么我并不认真听,让我永生难忘的的是眼神里的烟火气息,以及对我的满面愁容与欲言又止投以莫大的善意与怜爱。
晚风吹来了羊群,人们忽地散去寻自家的绵羊。此时,烟囱青烟正在上升,往远处看去,有细碎的星光横在广大的天空,我第一次觉得他们的生活高尚到一尘不染。
历史的厚重与人性的光辉,在这样贫瘠却富裕的黄土地风起云涌。勇敢,质朴,纯净,刻薄而又博爱的男女老少,都是为了活着本身活着。所以更容易获得简易的幸福与单纯的快乐。
我从未如此热烈的爱我的村庄,甚至想要夸大它给我的舒适与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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