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一）

    小时候盼过年，穿新衣，放鞭炮，吃好食。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粘稠的腊八粥一喝，母亲就开始扳着指头数过年的准备事项：扫房子，赶大集，全家洗澡，蒸馒头，炸麻花，做煮饼，熬羊汤……过年，仿佛要把一年中的“好吃的”吃尽了。

    红火最是赶集。商品琳琅满目，眼睛应接不暇！母亲搞价不厌其烦，左手揣在兜里紧紧捏着薄薄的钞票，恨不能一分钱掰成八瓣花。五斤豆腐，三截藕瓜，六斤猪后臀肉……看东家比西家，没有四五次集是采购不齐的。而我们能得的是酸甜的糖葫芦，香喷喷的现烙火烧。

    有趣最是洗澡。洗澡要到东边十里外的西海村，看村名就知道这地方水多，其实不止水多，还是温泉水。几个小孩子一起，两人一辆二八自行车，一个骑一个坐，累了再轮换。一行七八个愣小子傻姑娘，嘻嘻哈哈，吵吵嚷嚷间就到了浴池。大澡塘子里水气氤氲，打打闹闹，你泼我一盆我扬你一脸，半是玩耍半是洗，出来时就下午三四点了，啃几口带的干粮。不慌不忙开始回家，冬日天黑的早，一路看着红红的太阳一点点一点点地落下来。

    开心最是新衣。母亲忙里忙外，除夕夜伴我们入眠的，常常是踩缝纫机的嗒嗒嗒的声音，那是母亲在为我们的新衣做最后的收尾：上裤袢、缝裤边、钉纽扣……小时候老家过年，是起早放鞭炮，噼噼啪啪、噼噼啪啪，父亲在院里燃炮，母亲喊我们起床。睁开眼，扭过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过年的四件套：新鞋袜、新裤子、新上衣、还有一块新手帕。棉衣裤也被母亲拆洗得干干净净，摸上去格外喧软些。家穷孩子多，一年到头，只过年才能穿上整套的新衣。母亲帮这个拽拽裤腿，帮那个抻抻衣襟，回过头又给另一个捋捋头发。365天里，难得一见的轻松与喜悦一点点浮现在母亲脸上，堆积出开心的笑容。

    现在想起，我们就是母亲的“年”，我们开心地过了年，母亲便开心地过了年，而她自己，是没有“年”的，仍是平日的旧衣裳，仍是家里家外忙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