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看到下雪了,白白的一层盖住地面。路上车辆行人小心翼翼。昨日开班,我自昨日又浏览一眼网络,发现世界依然热火朝天的。昨天上班无事,上午无非串屋拜年,我缩在办公室哪也没去;晚上单位聚餐,本不想去,黄说,去坐坐何妨,就去了,没想到和几个年轻女孩们坐一起,大家嘻嘻哈哈的,竟然很开心。
今天早上,收到今年第一期《星火 中短篇小说》样刊,有我的《乡风》。很高兴,知道当前纸媒渐衰,但首次在一份像样的纯文学刊物上发表小说,虽稿费无几,摸索着这铅字印刷,还是有平淡的满足感。若父亲在世,必定会为我高兴。《乡风》写于很多年以前了,以祖母为原型,不写小说的人大概总易于将作品与生活对号,其实作品与生活千丝万缕,却又是一种全新的创造组合,为着主题表达的目的。比如《乡风》,小说里张老太太亡故了,但我写的时候祖母还健在,她是于我写完七年后,享年95岁才去世的。
那时还单身,在一间简陋的职工宿舍里,歇班其他三个女孩子都回家,只我一个人在灯下熬夜。那种单纯的枯寂和快乐,现在想去真是遥远了。写作的快乐——即使是写孤独和伤痛,也是快乐——伴随多年,而现在已经写不出东西了。自知愚钝,那时写的也未必像样,于今只有更坏,这个年已过,身届不惑,年岁令人迟钝变质,写出来的东西自己看着粗糙的不像,那就干脆不写吧,只记录琐碎的点滴。
外面在下雪。年前二姐夫没了,我们是同辈,只去辞灵和拜祭。熟人的亡故徒然令人顿生无常之感,虚无的念头压下又起来。半月间终日所想的只有一个问题,人生是没有意义的。网络没有意义,它的意义应该仅在于信息的传递,工作效率的提升,其他均是闲人的消遣和扯淡。而虚拟的人格,无论他者还是自身,更是一种应予警惕的东西,它近乎一种道德的绑架和审美,一种打扮,一种自我和他人的理想化人格的精神消费。而当前的网络又无门槛,玩网无底线,滋生的无非是是非。如果一个人在现实时间里,行动中,多有想及网络的人事,则无非是另一种病态,而我作为自己多年的心理医生,已帮助自己逐渐改变和脱离这种状态。
某一天午夜醒来,又清晰浮出这种意识,人生是毫无意义的,就这一句话,一种意识,翻天覆地的汹涌到来。黑夜中起来,开灯,书也不想看,只觉得暖气烤的空气干燥,呼吸器官不舒服,于是去拖地,湿毛巾放在暖气片上。次日,早饭,诉及午夜的彷徨,还没说完自己先觉得仿佛一个笑话。结果是,黄和凯凯均抱怨道:早听见你拖地声,我们也醒了好久才睡着,没搭理你而已。笑,觉到生活的喜剧性。一个悲剧性的哲学问题,发生在生活中,引起的却是可笑的结果。
生活之树长青,也就在这里。生命之树常死,每一个认识的人都可能会于某一天忽然死去,消失,而生活之树常青。年前吊丧之余,便没有再上班,在家里先是清扫,擦亮每一片玻璃窗,累的腰痛;再去附近的村庄赶年集,购买杜鹃花仙客来金鱼和红福字还有鞭炮,打理清晰辄回婆婆老家过年。那里雪大,路上难行,屋里火炉烘烘依然觉得冷。春晚故意错过没看,年夜与黄的父老兄弟还有妯娌孩童等聚餐后即睡。但村里晚上有很好的星光,偶到户外,举头看繁星满天,没有高楼遮挡视线,视野开阔,每一颗星星都格外大,格外明,漫天分布,晶亮璀璨,疏密生辉。那种星天,真是引人遐想。故小记之。
年后回寿光,看望母亲,兄姊团聚,喧嚷一日。此后闭门不出,黄屡次提议,要去某处串门,我说你和凯凯去吧,我自己在家里。没日没夜的看了一摞书,或细读或粗翻,终于更加消沉颓废,终觉书是生命的点缀,而非生命是书的点缀,于是早上早起,外出跑步,人始振作,这振作至少可以支持一天。黄昏和凯凯抱了篮球,到现代中学的球场胡乱投篮,假期校园静谧,运动的人不多。但运动令人振作快乐。
又想,一直羡慕隐居者的生活,如晚年的哈代还有张爱玲,《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作者塞林格,但那是有杰出心灵和统一的稳固人格者,如我庸庸辈则不能够,才这一个假期不出户,身边尚且有老黄和凯凯,已经颓废沉郁,别说孤寂一人多年之下,难保不发生心理的变异。庸人就是庸人,而很多想往中完美的生存方式,并不是我这样天资平庸的人能够处得来的。
想起以前看到一个叫丁巴达吉的网友一句话:佛祖顿悟了之后怎样?这真是一个无比深刻的提问。其实每个人都有顿悟的时刻,大多数的人也都有终于向善的一刻,而我们顿悟,消极,振作,却都是片段,很快又成为过去,从新到来的却是生活,只要生命还没有终结,生活之树常青。那么佛祖呢?据我所知,佛祖在菩提树下顿悟之后,他便开始传道,有了追随者,而丁先生的问题提得再严肃不过:对于佛祖来说,顿悟了之后怎样?是永远、一直到死处于那种澄明的顿悟状态,还是一直刻意的重复那种顿悟所得?会不会也像我等凡人,在顿悟之后还会有新的问题,新的状态,哪怕是交替出现的状态?他之所以是佛祖,就不会陷入新的困惑吗?
但无论如何,生活之树长青,直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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