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是九点的时候了,白昼从占了大半面墙的窗子外挤漏进来,引燃了整个悠长的宿舍管道发亮,空气中弥漫着一阵一阵饱和的温度。床上重重叠叠的包围得像个襁褓,在这“襁褓”里本可以多睡一会儿,但细胞已经开始沸腾地跳跃,全然没有了继续睡的奢望,就这样躺着任凭被窝安抚着我的身体,我也放松的让我的肌肤与它碰触,然后习惯地摸起了藏着的手机来点开,按如往常的流程翻看。有的舍友已经醒了,仍在床上玩手机,手机的声音调得很小,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放些什么,只是觉得热闹,即便在他的脸上没有扰起什么波澜,但依然能从他安详的黄脸上看得出来;有的是还在呼呼大睡,强劲的鼾声抽动着整个宿舍里的空气疾速的来回运动,床罩里的是看不见睡着还是已经醒了的。横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管,床支架和床栏,宿舍门和卫生间门两道门,桌上柜头充满了生活用品……一切又都那么熟悉。
我望向窗子的方向,看到几件已经晾干的衣服挂着挡着窗。窗子半开着,那些衣服动了几动,大概是因为风,风到那里就停止了,进不来。几个小瓶罐舒展在窗台上,好像快被光烤化了,它们可以待在一个地方不被注意很久,与之相伴的也就是它们自己的影子,它们想看什么,只需告诉自己的影子就行。我躺在床上对着看出窗外思索良久。
天地混沌之时未见盘古,世界如同住在一个严丝合缝的巨蛋里,里面的事物出不去,外面的东西也进不来,放眼望去,视线得以落空,灵魂也被抽离,让人感到无边无际的窒息。我好像悬停在了宇宙间,被牢牢钉住不得动弹,能动弹的时候也是不敢妄想的,因为踏出去第一步以后剩下的便只有迷茫。不知道这个时候延续了多久,也不知道将会延续多久。在还未见盘古现身的无限空洞时,隐约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咆哮,虽然足够小,但我知道是因为远,不过越来越大,很快就震耳发聩,因此,我也马上就清晰地听见并确定那是鸡鸣,天地间的薄弱处也随之震动,紧接着冬雷震震,我仿佛看到了光亮,但其实还并没有出现。
在不久后看到了几丝尖锐的光芒刺进来,我知道那是黑夜裂开了从蛋的外面射进来的,我也感受到黑夜已无法抵御光亮的挤张了,就在一排紧扣的高峻的山影后面冲出一片白光,四散照亮了夜空。绵延的山弧划分开了黑白两边,白色的一边在光滑的夜空中移动着越扩越大,渐渐吞没着这偌大的黑夜。当黑夜里出现了一道狭长的光口时,雪花飘落下来从其中穿过,斜着不停与夜壁撞击,千姿百态,每片雪花上都带着光的记忆在闪烁,像是露珠带着风点地粉身碎骨,在林间的角落生生不息,像是嫩芽卷曲身体随时准备破土,又像冻僵的心脏和血管即将解封恢复活力。当黑夜完全被光明推开以后,便下大了一场温暖的雪,雪花漫天飞舞,挥洒在了春城的大地,花儿与绿叶都被覆盖得白泽,落进了世界的每个角落,尽情燃烧着发光,蒸腾着散发热量,激发着每一寸空气变暖。这场雪是从遥远的地平线延伸过来的,那时候很多人都还在熟睡得根本注意不到。刚开始,雪只是在漫天黑夜中开的一条光亮缝隙里洋洋洒洒,缝隙越扩越宽,雪也越下越大,直到撒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上,飘进人家的家具物品上躺着,沾在了睡梦中的人们的脸庞,飘不进来的是猛烈敲打在外面的墙上和帘子上,溅起几片拍碎的雪花漏进来,又形成了在天地间的缝隙里下雪的景象,那一片一片雪花慵懒地躺在冰凉的地上瞌睡。
天空一望无际的纯洁,丰满的草原配合着天空一望无际的从一边延伸到了另一边相接,在远处和近处凹凸有致,窗外平静得蝴蝶轻盈地滑过,带翅膀的白驹一会儿从天上下来吃草,一会儿又跑到天上去了,互相追逐,欢快嘶鸣,悠闲自在。它们拖着扫帚星长长的尾巴几次冲到窗前又转弯消失不见了,留下一群零碎的烛星开花,它们奔若一列强悍的小火车吐着烟雾长鸣着爬上了天际,直到声音远远的消失,不一会儿,又远远的长鸣着朝这边来,在我等待它久久都还没有到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开始疲倦的移开了注意力不想再等,但我打开窗的那一刻,它满身镶嵌着金光狠狠冲到宿舍里面来,在还没有撞到对面的墙的时候,突然化作了一阵云烟消散了,又留有一小群烛星,在没有落地时开了花。
白殿拥有着崇高的艺术氛围,浸洗着一股肃穆冷峻的气息,除了艺术家集聚的日子,它一般都显得格外冷清。等东迎的大门摩擦出一条凄楚沉闷的划痕声打开时,正对着一幅“旦”画里太阳炙热的脸庞,散发着银白的光芒,地毯上和大理石瓷砖上在无情地吸收着这源源不断的光和热。波浪起伏的高大帘幕布上透着外面光的影子,阳光利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游行完了从殿堂门槛到殿堂对面墙的整个旅程,最终抵在了西边的墙角。殿堂中央立着五颗巨型圆柱,角落里摆放着一台宽敞的钢琴架,铺展的白键和黑键在空气中分布着,随着门外流进来的风响起了一串天然的琴声,它们身上都反着光熠熠生辉。它们不知道在晚上来临时,将要迎接一个又一个熟悉和不熟悉的艺术家的到来,那时候它们会在富丽堂皇的灯光下,与这些艺术家们共同演绎完一曲又一曲艺术作品,整个殿堂将充满艺术家和艺术,这些艺术的空气将从殿堂里散播到外面,它们会在映着灯光的水面上游走,它们会远远的传到寂静的星星之地,引得星星们失去睡意,眨巴着眼睛痴痴地望向地面那里,看着还在严肃的发着强烈的光,它们身上的光也没有一丝减少的意思。
埋着种子的盆里在光的照耀下已经开始有所萌动,不需很久,它们就会延根、抽叶、冒蕾、展朵、挂果,现在和光双向奔赴的,是一颗蓄势待发的不起眼的微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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