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妖界，醉红楼。
景致最好的顶层雅间内，一个容貌俊美的紫衣公子半倚着坐在席间，身旁是两个妖娆的绝色美人儿。
“竹公子~再喝一杯嘛~”
“是啊是啊~知道公子只喝好酒，这酒可是奴家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直好好的存着。这不，就是等着您赏脸来品鉴呢~”
“我还有事，今日便不久留了。”男子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感情。
汐竹合上折扇，轻轻推开面前端着酒杯的盈盈皓腕，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又往案几上扔了一块灵玉，转身迈步向门外走去。走廊上只留下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凡间，汐水神庙。
汐竹缓步走向主殿。
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呢，一百年前？两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前？恐怕已经久到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妖的寿命太长，凡间的时间，过的又太快。百年之间，于妖而言，不过是几载春秋。这一千年里，他过得并无知觉。就像胸腔中的那颗心，早已熄灭，凉了，再也暖不起来了。
他原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伤口，会令他神经麻木。可每当听到，或者看到那个名字时，他的心依旧会猛地一紧，然后是撕裂一般的痛。
忘不了的……也不可能忘的啊……
汐竹看着殿前的牌匾，勾了勾唇角，生生挤出一抹笑意来。
“元汐，我来看你了。”
四月初一，没什么月亮。
汐竹坐在主殿的屋脊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仰头咽下一口酒。
他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玉瓶。瓶身还残留着怀中的余温，可在他看来却是那么冰凉彻骨。温润细腻的玉质，扎了他的眼睛。
这玉瓶，是她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
那时的汐竹刚刚化人，还是一个法力低微的小妖。不论凡间还是妖界，弱肉强食的规则，总归是不变的。是她将奄奄一息的汐竹带回去疗伤，捡回了他的一条命。否则，这世间，早就没有他汐竹了，而妖界，也不会有让众妖退避三舍的“竹公子”了。
“明知打不过，你就不会跑吗？”她笑语嫣然，唇角的弧度晃花了他的眼睛。那时汐竹的脑海中闪过一句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是他们欺人在先！若……若是跑了……便显得是我的错了……”汐竹别过头，振振有词。
“你这刚直不折的性子，倒像是竹子了！”她笑得那样开心，像个孩童一样。从那时起，她的笑容，便深深印在了汐竹的脑海里。
那时的他还很弱小，也经常闯祸，被她找到时总是一身伤病。
“知道你容易受伤，喏，这个，送给你的。”她伸手，掌心是一个通体洁白的玉瓶。
“这是灵玉所造，可纳好些丹药。我酿了些药酒装在里面，你若是受伤了便喝一些吧，也好快点痊愈。”
他双手接过，细细地打量，小心翼翼地放在怀中，视若珍宝。
她曾经在他最无力的时候关心他，照顾他，保护他。他暗自发誓，日后定要好好守护她。
可是……可是……她已经不在了啊……
汐竹苦笑。
自己这些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呢……他只记得，当初自己没日没夜的修炼。出关了就去找别的妖怪打架，打到遍体鳞伤，再回到洞府疗伤，然后继续修炼。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几百年过去了，他在妖界终可有一席之位。
漆黑如墨的天幕，寥寥几颗星子闪着微弱的光。
“元汐你可知，你用性命救下的那些人，如今却要自相残杀。”汐竹晃了晃玉瓶，站起身来，看向城中的万家灯火。
各诸侯国觊觎权位已久，如今南昭皇室稍有衰微之势，他们便按捺不住。眼下，西北边境属国增兵，若不防范，边防危矣。
京城中仍旧一派祥和之景，让人觉得生活似乎并未有什么变化。
“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一阵风过，屋顶上的人影消逝，风中留下淡淡的酒香……
夤夜，柳国公府。
京城治安良好，夜间没什么事，两个护院无事闲聊起来。
“你是新来的吧？瞧着你眼生的很。”
“昨儿个才被分来当护院。”
“我跟你说啊，这宅子可是有些年头了。”
“哦？是吗？”
“瞧见后园那几棵桃树没有，那可都是几百年的老树了！听说这宅子建成之前就已经在那儿了。”
“我说呢，怪不得长的那么粗壮……”
“这宅子啊，易了好几次主，可这几棵桃树倒是没有什么闪失，老人们都传说，这是得了水君的护佑……”
“这宅子确实离汐水原址挺近的……”
一丝酒香混入阵阵桃花芬芳。
“来的有些早吗……”汐竹立在桃树上，轻柔的抚摸着花枝，喃喃自语。夜风拂过他的鬓角，撩得衣袂翻飞。
“一晃几百年过去了，你倒是长得枝繁叶茂……也不枉我这么久的照看……”
“她若是见了，也会开心的吧……”
汐竹好佳酿。这些年中他几乎遍访名山大川，为的是寻找清澈干净的冷泉或者溪流，芬芳馥郁的古树花香，用以酿酒。由于山泉是天定的，而古树难寻，他索性就自己选址种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种些花树，打发打发时间。
他这次来柳国公府，也是为了取花。只是如今才四月初一，桃花还未盛放，汐竹来得还是有些早了。
“我还是过几日再来吧。”说罢，一阵雾气弥漫来开来，树上的人影消失在夜色中。
静谧的夜，只有更夫的梆子声，回荡在长街。
清晨。
“小姐，小姐醒醒！”
“……嗯？”柳依依一睁眼便看见了丫鬟艾芝放大的一张脸，皱着眉头，嘟着小嘴。
“说，什么事？”柳依依揉着眼睛，掀了被子坐起来。
“方才大少爷差人来说，沈大小姐来了……”
“沈茗儿？！这么一大早，她来干什么？”
不等艾芝说完，柳依依便迅速穿了衣裳，趿了鞋在梳妆台前坐下。一阵忙活之后，柳依依顶着整齐利索的发髻出现在前厅。
柳谯苏正陪着沈茗儿，二人在前厅有说有笑的喝茶聊天。
瞧见柳依依过来，沈茗儿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脸喜色的起身去将柳依依拉至身旁。
“诶哟喂我的好妹妹啊！你可算是起来了！”
“得得得，说吧，什么事儿能劳动您沈大小姐一大清早来搅了小女子的清梦啊？”柳依依一遍打着哈欠，一边端起丫鬟呈上来的茶水。
说起她这个表姐，模样标致，举止得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女红刺绣样样精通，却独独是个人来疯，活泼得不得了，比起柳依依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依依，这你可就猜错了。”柳谯苏放下茶杯，慢慢道，“其实是我请茗儿来的。”
“啊？”柳依依叼着一块糕点。
“嗯！是表哥叫我来的！”沈茗儿点头。
“依依，今日天气不错，便让茗儿陪着你一同到青山寺踏青吧。别又整日呆在府里，闷出病来就不好了。”一边说着，柳谯苏把另一盘糕点也推到妹妹面前。
“哥，你今日不是休沐吗？”柳依依顺手又捏起这盘中的一块糕点，假装试探到。
“我还有事要去找太子殿下。”
柳依依满脸黑线。说是让沈茗儿陪着她，其实是他柳谯苏没空看管她吧！不就是怕她又扮男装跑去潇湘馆找洛公子听曲儿吗！叫沈茗儿来不就是监视她的吗！
“我们两个女孩子家家的，你就一点不担心……”
“依依你武功怎么样，哥哥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柳谯苏眯眼，唇角上扬。
柳依依无语。从小到大，她柳依依天不怕地不怕，连爹爹阿娘也奈何不了她，可唯独她哥哥柳谯苏总能轻而易举的“降伏”她。
柳谯苏幼时聪敏，着封太子伴读，从小就和太子一同读书习武。世人皆道，若他日太子登基，柳家必定是辅国之族。
“哦！”柳谯苏你个人精！柳依依腹诽。
“那就别磨蹭了，马车在外面候着呢！”说完沈茗儿便扯着柳依依往外走。
“完了”，柳依依心想，睡回笼觉的计划也泡汤了，得，她只能在马车上凑合凑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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