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 宋 ] 辛弃疾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院子里的桃花次第开了,很想到英子家去看花,走到路口,又折身而返,疫情尚在持续,还是不串门为好。
耕田机轰隆隆响了一个下午,家里的小鸡们不知何时出壳了,婆婆将它们关在杂物间里,站在门外听它们稚嫩的叫声,和着屋外的鸟鸣,心里满是欢喜,也对生命平添了几分敬畏。
这几日心里挂念着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总是睡得很不安稳,看着窗外不甚明朗的月色,脑海里却一片清明。我讨厌这种想睡又睡不着的时光,就好像一场久久不能结束的凌迟。
然而,在屋外的犬吠中,在汽车的轰鸣里,我却听到了青蛙的鸣叫,遥远的“呱呱呱”的叫声,又像是我的幻觉。
渐渐地,屋外的黑夜渐渐归于平静,那一片蛙鸣也渐渐清晰起来,宠大,整齐,又和谐,像是一首美妙悦耳的催眠曲,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欣喜,像是与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重逢。
是的,重逢!
在我儿时住的地方,屋后隔着一座山,很难感受到蛙声一片的美妙,而外婆家附近全是大片大片的稻田,春天来临,青蛙总是叫得格外欢快。
那时,小舅舅刚修了新房,我和小姨也沾了他的光,搬进了楼房最西边的那间屋子。那屋子的两面均是稻田,一面连着房子,另一面对着庭院,每到耕田插秧的时节,田里放满了水,那屋子像是从水里长出来的。
天刚擦黑的时候,我常邀了小姨去对面的大舅家看电视,那时每家每户都看《聊斋》,空气里充斥着诡异的气氛,耳边传来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心里怕得要命,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驱使,推门而入。
大舅睡得早,舅妈忙着家务,少有坐下来的时候,表哥口才了得,常和表姐讨论剧情,争得面红耳赤,而我,则睁大了眼睛看向那方小小的电视屏幕。我犹记得一把斧头砍下来的血腥场面,一双美丽的手扯下一张美艳姣好的面皮,镜子里,露出可怕的另一张脸。我手心里沁着汗,吓得想要尖叫,小姨轻声问道:“怕不怕?怕我们就早点回去!”
我摇摇头,壮着胆子继续看。回去睡觉的时候,才是最考验人胆量的时候。外面漆黑一片,走出去,眼睛要好一会儿才能适应,耳边传来阴恻恻的片尾曲,令人毛骨悚然。我紧跟在小姨身后,穿过晒场,越过一条小巷,绕到后院,进到那间屋子,后背已是冷汗淋漓。
小姨也不开灯,关上门,在衣柜箱笼里翻找一通之后,这才坐到床沿上,脱了衣服睡觉。
她帮我掖好被子,“你猜?他找到了没有?”
我只是摇头,每次问她藏哪儿了,她总是不肯说,怕我给小舅告密,后来就干脆不问了。小舅哄人,自有他的一套,比如他说,娶了舅妈回来,一定要像观音菩萨那样供着,害我想了半天也想出来,把舅妈打扮成观音菩萨会是什么模样?可我不屑于他和小姨的这种“游戏”。
有时候,钱被搜走了,小姨会蒙在被子里哭上一会儿,我忧心忡忡地不知拿什么言语来安慰她,只能一声不吭等她哭完,又沉沉睡去,才能安下心来。
如果没被找到,她又会得意地向我透露几个藏钱的好地方,我因此得了一些小姨的真传。后来我在惠州的一家厂里做工,宿舍里总是有人丢钱,大家日日忧心忡忡,一回到宿舍就翻箱倒柜,我安静地坐着,与斜对面上铺的女孩对视一眼,她躲闪着我的目光,低下头去啃苹果。自那日之后,宿舍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别的宿舍又开始遭殃……当然,这是后话。
小姨一打开话匣子,就兴奋异常,越说越起劲,从家里的这些人扯到外面的人和事,我似懂非懂地听着,安静又忠诚。
待小姨睡着之后,我的思维才开始活动,满脑子都是电视里那些诡异的画面,沿着漆黑的四围的夜色,慢慢逼近!我缩在被子里,耳边传来悦耳的青蛙的鸣叫,喧嚣的蛙声如柔软的波浪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要将我淹没,这宠大,整齐,又和谐的声音,让我感到震撼,甚至有些感动,像是母亲砰砰跳动的心房,又让我感到熟悉和安心!我在这一片蛙声里,伴着似有似无的桅子花香,渐渐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待我成年之后,小姨早已为人妻为人母,和我少有交集,我心里只觉得遗憾。今夜,我听着那片悦耳的蛙声,再次翻阅辛弃疾的那首《西江月》,读到那句“听取蛙声一片”之时,仿佛一瞬间打开了时光的宝盒,那些童年的旧时光又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想起那一个个蛙声起伏的夜晚,想起那个娇小俏丽的姨娘,顿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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