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
1995年,他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那一年没有天降红光也没有神人托梦更没有大丰收;但对于那个家庭来说这无疑是上天最好的眷顾了。他的爷爷骑着那头高大乌黑的骡子赶到邻村请一个教了三十年书的民用教师给取个名字,老教师问他要个什么寓意?他爷爷捻了捻胡子说:这娃儿生在荒年,希望以后能图个平安富贵就行。老教师提笔在写着“关于落实乡村教师资格考核”文件纸的背面写了三个字:杨安福。
他的父母每天忙碌在田间地头,他每天早上由妈妈穿好衣服抱到爷爷的房里陪爷爷喝茶。每次爷爷会给他的小碗里放一点儿糖,然后给自己的茶杯里也放上,他总是趁爷爷转身倒茶的时候把自己的吃光又把爷爷的倒在自己碗里。害得老爷子每次都埋怨自己说又把茶叶放多了。。。
在他三岁那年,那个让他每次能偷吃到糖的爷爷去世了。他看着满院子身穿白衣的人哇哇大哭;跑到房间想钻进爷爷的怀里寻求安慰,却看到爷爷静静躺在地上;爸爸倚在门框放声大哭,叔伯、兄弟捶胸顿足,他没有想到这会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他的爷爷。
第二年,出生刚刚满一岁的妹妹也去世了:就是简简单单的小孩拉肚子。村里人都说那是他们见过最可爱的小孩,命太大你们养不住的。他的母亲从此患上了精神衰弱,每天半夜惊醒都会趴在他跟弟弟的身边听他们的呼吸声;生怕突然又有一个停止了呼吸。他的父亲在经历了两个至亲相继去世以后变得沉默寡言。他有一次去屋里拿东西的时候看见他父亲一个人对着窗子发呆,两行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提起妹妹,他总是说妹妹眼光太高,这么大的世界就没有值得她留恋的。
8岁那年,他和村里的适龄儿童都走进了校园。开学第二天,那个和他家有点过节的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他母亲连夜为他缝制的书包摔在了他的身上;从此他害怕踏进那个令他毛骨悚然的校园。他母亲给他送过一次饭,他紧紧抱住母亲放声大哭,母亲含着泪推开了他大步走出校园:她怕多留一秒就会舍不得。
每天放学母亲都会监督他写作业,不会就打,打完母子痛哭。他从数字1都写的扭扭曲曲的变成了可以把汉字写的不那么难看。在一次母亲手把手教他写的作业被交上去后老师叫他到那个类似茅厕的土墙垒成的办公室,当着几位同村老师的面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吐沫。他被这个举动吓得不敢动只是哭,他的父亲赶来要跟那个老师讨个说法,被其他几位老师劝说拉开:因为他们突然想起来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这样不好。
老师有意的针对加上父母的恨铁不成钢,曾经的“胖肚儿”“肥福”瘦了一大圈,他觉得自己得改变。他变得很刻苦,大篇大篇的开始练习写字,一遍又一遍的强迫自己记忆、背诵。上天是公平的,他的成绩突飞猛进,一次期中考试让大家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他。有人说随着学业的递进,他终究会被淹没。他一次次的打着那些人的脸,一时间大家都在谈论他是如何逆袭的?最终大家一致认为:这个坏怂作弊!同学们在成绩下来后就开始用他能听到的声音说着他作弊的悄悄话。起初他还会争辩,到了后来索性就让他们去说了。慢慢地,有人拿着集市买的红苹果来换作业抄,同学们百般讨好只求作业交上去老师不再打骂。二年级的时候老师因为家里有个羊不行了就把“考生字”的大权匆匆交给了他。对他来说那是一场集权!确立了他不可撼动的长达四年的霸主地位,他有了足够的资本来支撑他的傲气。他从不被看好变成了一个家族之光,成了别人口中光宗耀祖的人物。
北京奥运会结束了,他随着父母踏上了去往大城市的班车。那里有比老家更好的教学水平,更重要的是:那里能挣钱,能摆脱那些父老乡亲的欺辱。
托关系,送钱,面试,插班。他穿着那身洗的有些发白的绿色校服,穿着母亲做的布鞋,理了个小平头的发型,坐上了舅舅的摩托车。语言不通,学习跟不上,步行上学让他觉得或许在老家上学会更好。
看着那些穿着光鲜亮丽、骑着电动车的同学们,推着一辆破自行车的他有了一种深深的自卑感。他在学校也交过朋友,这让他在异乡中有了一点存在感。直到在一次朋友间正常的打闹中他发现所谓的友情是在用自己的自尊做代价的时候,他果断拒绝了:他也有傲气,也有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尊严。
从那以后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这一坐就是两年。这两年里他遇到过很多事很多人,见识了所谓的拉架也可以成为群殴一个人的理由,所谓的借书就是逼迫其他同学从图书馆偷。他也遇到过校园暴力,在隐忍了很多次以后他爆发了:把一个小胖子顺着地板砖扔到了讲台边。没有人知道他的爆发是隐忍了足足一年,没有人见过这一年里他累死累活的扛袋子。之后很多同学借着切磋想整他,被他同样以玩闹的名义锤了几拳头后消停了下来。
初中三年级他再一次的转学到老家县城,同样的找关系、托人。中间人是他的一位远房叔叔,择校费是500元。在旁边人的暗示下他的父亲掏出了700,那位叔叔数过了500后将剩余的200块钱装在自己口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入学以后他发觉所有的老师都对他有一种敌意,在询问过很多同学之后得到了答案:这是一种对大城市转来学生的特殊“待遇”。他们认为从城市来的学生要么是调皮捣蛋被学校开除的,要么就是学习不好来这儿留级的。英语老师三番两次的制造理由让班主任开除他,幸运的是他的班主任还有理智。
在这里他见识到了严格的学生优差等级制度。前三排和后三排的同学没有说过话,前面的甚至都叫不出后面的名字。经过再一次的跟不上学习进度以及所有老师准备拿他当鸡杀给那些猴看以后,他厌恶了学校,厌恶那些老师的嘴脸。他做出了一个决定:退学。
他的退学在整个家族甚至整个村子里掀起轩然大波。有人说他在大城市待了几天傲到没边,在课堂上公然挑衅老师被开除,有人说他交了女朋友被甩以后无心学习。亲戚里有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对不起父母的养育,对不起大家的期望。一时间他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那段时间他几乎是门都不敢出,任何一个人遇到他都在指责,他甚至认为很多人只是拿这当借口来泄愤而已。
为了证明自己他想起了创业,拿着父母辛苦攒了好几年的几万块钱开了一个服装店。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盈利还是亏损,只知道从那年开始他变得不怎么说话了,和之前判若两人。
在社会上漂泊了几年后他的父母决定为他娶一房媳妇。出于对父母安排的服从,更多的是在经历这么多后他想试试爱情的滋味,于是他答应了。
相亲、送礼、请亲戚、婚礼,在此期间双方只见过两次面而已。媳妇很漂亮,也很懂事,婚后的生活平淡中时而带点争吵和感动。他像很多人一样曾经拥有过梦想,他像更多人一样过着平庸的生活。从当初的无边傲气到现在的棱角渐平,他经历过大起大落。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以后是否辉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经历和一个简单幸福的家庭。
生活有时就是这么扯淡,人生在世不经历点什么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活过。跟他一样经历的并不在少数,或是平淡无奇的过完一生,或是一辈子坎坎坷坷,以后的生活谁又能说的准呢?
在人间有谁活着不像是一场炼狱
我不哭我已经没有尊严能放弃
当某天那些梦啊
溺死在人海里别难过让他去
这首歌就当是葬礼
——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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