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鹤鸣》:最难割舍恰是妙手偶得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简单梳理一下中国文学史,我们会发现一个莫名其妙的现象。
《诗经》被称作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
然后在主干的中国历史上,汉朝的赋极为兴盛,“千金难买相如赋”、“洛阳纸贵”等都是自民间流传下的汉赋鼎盛的侧面写照。
接下来是唐王朝的唐诗,兴盛到一塌糊涂的地步。七岁的骆宾王都能学着大人写出“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的佳句来。
历史拐向宋朝时,词一下子成了上至天子朝堂,下至街头巷尾的流行文学。据说,某奇丑的才女,因为写得一手好词,生生的钓了个德艺双馨的金龟婿。
马上得天下的元朝,也不敢在马上治天下,居然兴起了一种小杂烩的叫做“曲”的崭新的文学体裁。
明清两朝,进一步发展了这种杂烩的倾向,发展出了“小说”,将文学家演变成了杂家。翻开明清小说,章回的名称多是工整对仗的,叙事的间隙里还要时不时秀一秀创作者在诗词歌赋上的功夫,更好笑的是有的小说家怕别人骂自己的诗不成体统,干脆冠以佚名或书中主人公的名义,断然不敢承认那些外歪诗是自己写的。
如果仅仅把这些当做是文学常识,只是了解它不去深思尚没有什么。如果稍加追问,一个巨大的疑团就摆在我们面前。
整个中国文学史,如同一条不可逆转的不断向前奔腾的大河。诗经是总地源头,这条河流经汉时,汉人只为它留了“赋”一个出口,以至于流过了汉朝,其他朝代在赋方面的浪花和成就再也没有可以超越汉朝的。同样的道理,流经唐时,唐人也只为它留了一个出口,那就是“诗”。以此类推,直到近代,中国文学在这条无法逆转的路上不断奔腾向前。
是什么原因,让文学在同一个朝代,只有一个单一的出口。或者换句话说,是什么原因导致未能在汉朝发展出诗、词、曲、赋来,这些旁支为什么没有成为汉朝文学的主流?
单一出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文学的消费市场是单一的。整个中国历史上,总是只有一个阶层在消费文学。
如果偌大一个中国,只有一个阶层是文学的消费者,那么这个阶层一定是手握话语权的统治阶层。如果偌大一个中国,只有一个人是文学的消费者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皇帝。
进一步把这种设想放大,我们会发现中国与西方有着极大的不同。在西方社会,职业分化是经济、社会发展的结果和产物。通俗的讲,社会上之所以有铁匠、皮匠,是因为整个社会发展到了需要消费铁制品、皮制品的程度。在中国则不同,许多事物一开始都是皇家专项的,因为皇帝需要消费铁制品,才产生了为皇帝服务的铁匠。为皇帝服务的铁匠过剩了,才有了社会层面的铁匠职业。
由此,我们不难想象。《诗经》时代,中国便产生了为帝王提供诗歌消费的专业诗人。这个时候,他们算不上文学家,只是专业的提供诗歌消费品的人。
宋朝诗人梅尧臣发明了一种叫做“诗袋”的东西,每每看到美景,有了感想,信手写下两句,扔进“诗袋”。等到真正需要创作的时候,再将之前囤积在“诗袋”中的句子翻出来,修改创作。
梅尧臣绝对算得上是专业化诗人的代表。
实际上,《小雅·鹤鸣》的作者,或许才是这种专业诗人的鼻祖。
整首《小雅·鹤鸣》有四部分构成:
一是“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鹤在远离人迹的沼泽曲深之处引颈长鸣,它的声音穿过原野。
二是“鱼潜在渊,或在于渚”,鱼因为大小、种类不同,有的深藏在深水之中,有的依附在水中小洲的潜水之畔。
三是“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我喜欢的那个园子,有高大名贵的檀木,然而檀木的周围就生长着萚木、楮木。
四是“它山之石,可以为错”,别的山上的石头,可以做成磨石用来打磨这座山上所采的玉石。
《小雅·鹤鸣》共有两个小节,所写的内容,结构完全一致。只有小节与小节之间,还有点诗的意味。小节内部,节律、音韵、气场完全不搭,全然没有一丁点儿诗歌的意思。
然而,把四部分摆在一起,又隐隐约约的表达着一种似是而非的意象。这大概就是朦胧诗的感觉吧。
换一种思路来理解《小雅·鹤鸣》,很有可能是专事诗歌创作的专业诗人像梅尧臣那样,将日常妙手偶得的句子丢进“诗袋”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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