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

上帝作证，我是个好人。在襁褓里，我妈妈就一边拍我一边跟我说，做个好人，不要做坏人。我自然是记不得这些的，家里老年人絮絮叨叨，这些年，我也听了不少。

从小人书到连环画，从寓言故事到唐诗三百首，我没读懂别的，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全写的“好”字：《龟兔赛跑》告诉我努力好，才好进步；《赠汪伦》写出风景好，友谊好；李白的《静夜思》我读出月光好，家乡好……

我觉得从小就跟其他孩子就不一样。他们看书里的逸事，我在思考“好坏”；他们在随手涂鸦，我在担心画是否好看，会不会让别人满意。我在怀疑“好坏”之中踽踽独行。

上学后，妈妈说成绩要“好”，要好读书，读好书。我为了妈妈开心，我不敢荒废学业，生怕变“坏”，尽管如此，我的成绩依旧差强人意。于是乎，我在做“好”人的第6年，我听见同班同学说，你成绩真“坏”，我不跟你玩了。

我登时五雷轰顶，我觉得世界观都碎了。说者无意听着有意，我不愿在外人面前表露尴尬和难堪，我强撑着放学，在见到外公都那一刻，我忍不住了，扑上去就嚎啕大哭。外公平时待我严格，我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放声大笑，生怕被骂“没规矩”，但现在我已经顾不上了，所有委屈都融眼泪中，一泻千里。

正在外公纳闷时，我结结巴巴地说：“我……被……骂……了。”外公不再说话，只是一路上牵着我，脚步放得慢，那条放学路我们走了很久。他待我情绪稍微缓和一些，问清了事情来龙去脉。外公静静地听完我的叙述，他思考良久说道：“人无完人，他说你坏，不是你真的就坏，有时候善恶难分，你自己还得多加判断。”我不太懂。他见我听得云里雾里，凑到我耳朵边说道：“下次要有人再这么说，你就跟他讲……”我听完外公的话也自然忘记了不开心，外公脸上也露出狡黠的笑容。

上次外公给我的方法，我还没来得及实践。这段时间，我努力在把自己变强，同学和老师看到我的努力和进步，自然除了钦佩和鼓励之外，没有多的话说。渐渐地，我便把外公的话抛之脑后。

后来慢慢意识到，中文是很神奇的，除了“好”和“不好”，“坏”和“差”之间，仍有很多词可以填补措辞的空白，让泾渭不再分明，界限变得模糊。毕竟除了黑白之外还有灰色。但无论怎么样，褒贬之意仍旧清晰。

最近的我有些焦虑。在工作和未来规划上，我始终难以平衡自己。妈妈看我累，她心疼我，说咱不考了，妈妈养。妈妈说，其实家里不怕我“啃”，只是要有自食其力的本事和能力，不能一味逃避社会，害怕承担责任。所以，我自然是不甘心，我不想就这样碌碌无为一生。我已经逃避了太多。我害怕成为那个我厌恶的人，担心自己的野心和实力匹配不上，成为空有想法的“坏人”。

我养成了熬夜的坏习惯，朋友们担心我的精神状态，总劝我。可我总是忙到凌晨才肯睡下，想着一日复一日，岁月易逝，红颜亦老，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子沙说：“人生路上还有很多风景，我不劝你随缘，只希望你淡然。”那么到底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在失眠之间，我慢慢回忆起外公传授给我的方法，他在我耳边说：“以后你跟他讲，就算我成绩再坏，你还不是得和我一个班。”

如今，我这才意识到外公的大智慧。我成绩“坏”，你成绩“好”，可我们还在一个班级里，你不过成绩排在我前面而已，可同窗依旧，你在贬低我的同时，你也贬低了自己。

上帝作证，我是一个好人。虽然我依旧平凡，就读的大学绝不算顶尖，但所幸大学专业是我喜欢的，也慢慢找到了自己在工作中的定位，不断磨练与成长之下，我懂得取悦自己，再淡然一些，少些功利心，多一些享受和体验感。余生的每一天都是最年轻的一天，如此，便没有了那么多好坏之分。

把自己活成理想的样子，便是人生中最大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