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七）

小时候，母亲教育我和弟弟说得最多的是：你们一定要争气啊，平时听话懂事，学习好就是给自家争一口气……

人活着是为了多争一口气？当时的我们并不懂其中的深层含义，只知道依照母亲的教导来做好自己争气的本分。

母亲嫁入父亲的大家族，想必活得很憋气，如此才要我们帮忙去争气吧。爷爷一共有两个女儿，七个儿子，在这样家大业大的环境中，竞争一定很激烈。不然，母亲为啥要连续忍受生育的疼痛以及到处躲避抓人的节育执行者也要坚持生一个男孩。

这是嫁入大家族的命运使然，重男轻女也是为了争气。没有男丁的小家容易被奚落，受人欺压，就连家产都要少几分。

实际上，母亲即使生了弟弟也并没能活得更舒坦，因为别家都有男孩啊，我们家没有因此变得特殊，反而由于孩子太多，生活比其他家过得更加贫苦。

这样看来，母亲付出的代价要比获益要多得多，只是她依然不明白，不仅自己还要继续争气，而且把这份执迷不悟传承给我们这些儿女。

记得四伯家填平了屋侧的小坡要盖楼房，母亲紧随其后也填平了自家的小坡跟着盖新房，因为四伯新屋的下水道就开在我们新房的后墙，母亲为此与他们大吵一架。后来，还发现他们家偷偷用了我们家的砖头，可是母亲并不擅长吵架，吵不赢就只能生闷气，然后进行日常冷战。

七婶家买了摩托车，出入村镇变得方便许多，母亲也吵着让父亲去买一辆，还要父亲教会她骑车。被絮絮叨叨一年多以后，父亲终于还是买了一辆丑丑的墨绿色的老气摩托车，结果母亲在学车时摔了一跤，扭伤了手腕，学车的路因此被堵上。

后来，七婶家买了小型脚踏农机，可以扛着去地里打稻谷，农忙的时候不用去村里熬夜排队了。母亲保持一贯的作风，在父亲回家的时候使劲磨嘴皮子要钱去买，于是没多久，我们家也有了一台令人艳羡的新型农机。

可是这台农机特别沉，七婶家有七叔一起干农活可以两人抬着，而父亲常年在外，从不干农活，母亲只能一个人用扁担挑着去地里，因为我们都不够力气去抬这个大家伙。母亲的肩膀一开始被勒出血痕，也因此扭伤过腰，可这是她向父亲要来的体面，所以忍着痛也得用啊。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许多，父亲有时也会数落母亲攀比的作风，可是在母亲的冷脸威胁和持续的唠叨下，父亲最后都会如她所愿。

听说，女主人主宰了家庭的基调，母亲的这份要强不仅给她自己带来过麻烦，同时也给父亲和我们造成了一些困扰。平日的家长里短大部分都是母亲说与在外务工的父亲听，这导致父亲与其他兄嫂之间的关系曾经一度紧张，而我们同样也是，与堂哥堂姐之间基本都保持着距离，关系很淡。

当然，不能否认母亲的这份要强确实让有些人高看过我们家，也改善了家里的设施条件，但我不确定负面的影响和积极的影响哪个更多一些。姐姐曾经在我上大学时写来的信件中也提到“争气”一词，不知道她现在还会不会觉得“争气”很重要。

生活本就不易，还要如此用力地活给他人看真的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