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的测试

聿修（QQ：1009927336）

图灵的测试

陈薪对着光洁的电梯门理了理领带，又用手整了整自己的头发。他从包里拿出记者证别在左胸，又擦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确认一切妥当了之后他调整了一下站姿，专心看着电梯指示屏的楼层数。

81楼很快就到了，走出电梯左拐，一扇白色的玻璃门立在前方。门口读卡器上的红光很明显在提醒着来访者需要表明身份才可入内。

“真麻烦。”陈薪嘴里嘟哝着。说着他解下胸口的记者证，贴在读卡器上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陈薪，科技报记者。此行的目的是为了采访这家实验室中的科学人员，因为他们宣称自己创造出了真正人工智能程序，并且成功通过了“图灵测试”。

根据墙上提示牌的提示，陈薪很快走到了那间预约的办公室。大概是实验室内信息共享的机制，并不需要再刷记者证，这扇门就仿佛是认出了陈薪的身份一样，自动地打开了。

门内的房间不大，四壁是不透明的玻璃材质，一个男人坐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旁，他的衣着和这间房间的装修风格一样简约直白。

估计在陈薪进来之前这人是在翻看一些资料，他翻看的十分出神，以至于直到陈薪走进门内，对他喊出了一句“Hi，打扰了，请问是艾萨克·图灵博士吗？”的话时他才有所反应。

他像是猛然被惊醒了一般抬起头，接着合上了手中的资料，站起身来，微笑着走向那位刚进门的记者先生。

“我是艾萨克·图灵，这里的负责人，欢迎欢迎。”他说着伸出了手。

“陈薪，科技报记者，这次想就贵实验室研究出人工智能这件事来采访您。”陈薪边自我介绍边和博士握手。

“那么，这边座吧，我们慢慢谈。”

“好的，好的。”

陈薪坐定，从包里掏出了平板电脑和录音笔，开始了今天的采访。

陈薪（以下简称陈）：“图灵博士，首先很高兴您能够代表研究所接受我们的采访，我们想了解一些关于贵实验室的人工智能研究的问题。”

艾萨克·图灵（以下简称图）：“没问题，事实上我们也正想就这个机会将我们的研究过程和结果共享出去。所以我今天会把我们研究相关的所有事情完整地说出来，就当是与整个世界共享这份信息了。那么，我们就从头谈起吧。

“我们的理念是让电脑按照人类的方式思维，也就是让它们从头开始按照人类的思维逻辑去思考东西，所有我们遇上了第一个问题，一个在我们编写电脑程序之前的问题，那就是：人类的思维是什么样的，什么才是人类自主意识的关键，换句话说，是什么决定了人类拥有自主意识？

“我们认为答案是一个拥有多层次的意识结构，每个层次都会比上一个层次递进一个思维的深度层级，当电脑的思维能够触及最底层的那个层级时，我们可以认为这个电脑真的成为了一个人工智能系统，换句话说就是它真正拥有了自主意识。

“经过了长久的论证，我们建立了这个意识模型，一个三层次的意识模型。我们把它作为一个判定电脑是否拥有自主意识的基准标线。

“模型的第一层是对记忆的检索和映射，实际上就是让电脑根据一份记忆奠定自己的世界观和思维的基础方法。我们相信思维的根源是基本逻辑和生物记忆，基本逻辑决定了思维的走向，而生物记忆则决定了思维的属性。试着思考一下，作为一个人，你的记忆是否在左右着你的思维状态呢？”

陈： “你是说我们的思维是被我们的记忆所决定的？”

图： “并不是完完全全被记忆所决定，只是说记忆在操控着思维的许多属性。你能明白，我们之所以现在的思维是这个模样，那是因为我们的记忆里有着这些思维的部分答案。比方说一会我说完了这段话后，你会按照你的逻辑来理解这段话并就你的观点和我展开些许讨论；你不会漫无目的的满口胡话来回答我，更不会当场作出和本次采访无关的行为。这些行为的逻辑源于你的思维，而这些思维源于你记忆力小时候老师教会你与人谈话的方式。”

陈： “你是说我记忆里的那些教养和经历构成了我现在的思维逻辑？而电脑它同样需要一些记忆来构成他们的思维逻辑？当你们在测试那些电脑的时候，你们问出问题，而它们会参照它们记忆里的那些答案给我们提供反馈。而它们的反馈是基于它们记忆里记得的那些问题的反馈方式？”

图： “是的，和记忆塑造了人类的思维逻辑一样，记忆也能够塑造人工智能系统的思维逻辑。但有一点是至关重要的：该如何让电脑在繁杂庞大的记忆中抽取出能够被整合后作为问题反馈的那一段记忆，并对它们进行整合，最终再用语言将它们抽象并表述出来。这才是我们所说的‘模型的第一层思维’。在这个过程中电脑就已经经历了抽象、检索、对比、整合、再抽象的思维过程。”

陈： “如果能够达到这一层思维的话，那么电脑在对话中已经可以与人类达成高度的一致了啊。也就是说，只要达到了这一层，电脑通过一次图灵测试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图： “理论上说是没问题的，根据复杂记忆的抽象和整合，电脑能够做出和一般人类几乎完全近似的抉择和反馈。但我们认为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因为在记忆的抽象和整合之外人类还有一些深层的逻辑，而这些逻辑并不是通过整合记忆来完成模拟的。这些逻辑并不是因为记忆的存在而存在的，它们处于人类思维结构的底层区域，是一些人本有的思维逻辑。以前的哲学里将这些思维方式称之为“先验”，人们认为那些思维是不需要后天的学习的，它们在先天阶段就已经存在于人们的脑海之中了。在历史上无论是柏拉图还是康德，它们都在讨论着这个问题，而后来人们在语言学和社会学上的研究也证明了人是存在先天逻辑的。举个例子，语言逻辑就是人本有的先天逻辑之一，在处于幼儿阶段的孩子们身上，他们的心智还没有发展到足够从逻辑上理解一门语言的地步，但他们却可以完整的学会一门语言。语言学家们认为这是因为人的大脑中先天就存在着语言的逻辑，正是这些逻辑让他们迅速地学会自己的母语，并且是在对语法逻辑完全没有理解的情况下学会的。

“很明显这重逻辑就是我们所要找寻的，一种可以在记忆之外能本来存在的逻辑。我们思维模型的后两层全部是在探究这一重逻辑的存在。

“思维模型的第二层，它的基准其实是对第一层的一种反论，我们要让电脑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和批判，也就是怀疑外在的那个世界，怀疑自己的这份记忆。用这份思维来打乱电脑只用‘记忆中的思维’来思考事物的困境。

“而模型的第三层，也就是它的最底层，这一层对之前两层的那些思维的辩证求和，通过否定之否定的方法。我们称之为‘逻辑自身的自我否定’：去质疑自己，质疑自己的行为，质疑自己的自身。如果说自主意识的第二层是‘怀疑这个世界’的话，那么，意识最终要迈出的那一步就是‘怀疑那个怀疑着这个世界的自己’。这一项逻辑思维处在自主意识的最低层，它的潜藏深度至深，以至于许多人类在审视自己的思维时都无法真正触及这一层思维。所以，在我们实验中，这一层的思维也是我们最为关心的事项。”

陈： “抱歉，允许我打断一下，你刚才的这段话很好，我觉得把其中的这两句 精华作为本次采访的标题会很好。这样的：‘你怀疑过这个世界吗？你是否在怀疑那个怀疑着这个世界的你呢？——专访人工智能科学家艾萨克·图灵博士。’这个标题如何？”

图： “哈哈，我觉得不错，因为这两句就是今天的主题，记者先生，你很准确地抓住了它们。”

陈： “好的，我已经记下来了。那么我们继续往下：在总结出了这个思维模型之后，你们是如何测试那些电脑的？”

图： “哦，这样的，首先我们要给电脑一个能够实现上述思维模型的基础，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先给他们一套记忆，一套完整的记忆。这样它们才能够在记忆中探索自己的第一层意识，然后在第一层的基础之上建构第二层和第三层的意识。所有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给它们记忆，给他们多种多样的记忆。”

陈： “不好意思我再打断一下，一份记忆不够吗？为什么要这么多份的记忆？还有，如果单纯的是一个人在用键盘和一个电脑交谈沟通的话，那么在电脑里的那个人格不会因为记忆的原因提早认识到自己的本质吗？比方说你们找了一个西部牛仔的记忆并将其输入一台电脑里，它不会因为自己无法从腰间拔出左轮枪而感到疑惑吗？这疑惑就会带来它对外在世界的质疑，这会让它在意外的情况下促生出‘第二层意识’，不是吗？”

图： “我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吧。首先你的理解没错，我们也不希望‘第二层意识’被如此意外的促生出来，我们希望第二层和第三层的意识是它们在不断的反思中构造出来的。所以说在我们的实验室里我们也没有采取人和电脑用键盘交流的方法，而是采用了更加仿生的方法。图灵测试里的黑箱也并不真的意味着目标对象就被困在一个黑色的箱子里，而是指他们两方彼此不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只要达到这点，图灵的黑箱就已经完成了。你也知道，这在现在这个仿生人技术高度发达的时代是完全可行的，任何一个仿生机器人在视觉上都和普通人类没有差别。我们将人工智能程序上载到仿生机器人的身体里，并让他们相信自己的真实性。

“至于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需要采用更多的记忆样本而不是单一的记忆样本。这还是因为我们思维模型的问题，我们模型的后两层涉及的是深层的思维逻辑。所以我们的测试也不是像一般理解上的图灵测试那么简单，我们升级了图灵测试。原本图灵测试的方法是一个人在和一个黑箱里的对象交谈，他不知道黑箱里的对象究竟是人类还是电脑。如果说黑箱之内的是电脑的话，电脑必须要让这个人相信自己是一个人类。如果说电脑成功的骗过了百分之三十的人，让他们相信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话，那么测试方就可以宣告电脑通过了图灵测试，它们达到了和一般人类近似的思维水平。

“但我们认为这还远远不够。我们有两个想法：第一：骗过百分之三十的人远远不够。我们需要电脑能够骗过百分之九十的人，并且是彻彻底底地骗过，完全按照人类的思维方式骗过。第二：我们更希望电脑能够完全用人类的思维方式思考，包括我们思维模型里的下两层逻辑。我们需要电脑能够在言语和行为中表现出这些思维，这就需要大量的对话和交谈。正如之前所说，下两层逻辑在人与人的交谈之中都很难显示出来，更何况在人机的对话之中。我们只能采用大量的交谈来确定电脑是否真的具有后两层逻辑，而不是电脑依然在单纯地根据自己的记忆在给人类反馈。

“正是因为这两点原因，我们在测试的阶段采用了大数量的测试，让一个人多次测试一台电脑、让多个人多次测试一台电脑、让一个人多次测试多台电脑。只有通过对这样规模庞大的图灵测试结果的统计，我们才能最终得出我们电脑大概率上的图灵测试结果。”

陈： “所以说你们需要给许多台电脑输入许多份回忆？”

图： “是的。不同的记忆会给电脑带来不同是思维逻辑，比方说我的记忆造就了我的思维逻辑，而你的记忆又早就了你的思维逻辑，我们的记忆不同，我们的思维逻辑也不尽相同。自然，我们的第二层意识和第三层意识对我们第一层意识的否定途径也不会相同。而我们的目标是创造出电脑的第二层意识和第三层意识，所以我们必须通过更多的途径去在电脑的行为上追踪它们。这也就意味着我们需要电脑具备多样的第一层思维，也就是说我们需要给它们输入不同的记忆，越多越好。

“对了，说起记忆的事情，我来说个有意思的经历吧。首先为了记忆的保真度，我们是不会采用我们或者别人编造出来的记忆的，我们只会采用那些真实存在过的记忆。因为所有编造出来的记忆都有可能出现漏洞，而这些漏洞都有可能导致被输入记忆的电脑无法从第一层意识中推衍出后两层意识，一旦这样就代表着我们实验的失败。

“起初我们喜欢用历史人物的传记故事来编写电脑的记忆，所以在那段时间里，我们的实验室发生了许多有趣的现象。被按照尼采传记编写记忆的电脑会在实验室里发狂，指着那些带着十字架信仰基督的研究员们大喊‘去他妈的上帝’。那些被按照亚历山大大帝传编写记忆的电脑会质问研究员，问他帝国的远征军真的打到世界的尽头了吗。”

陈： “那些被你们灌输记忆的电脑们，比如被注入古代人思想的电脑们，他们会不会对面前高科技的实验室感到惊奇？毕竟这些东西时超出它们的回忆和想象之外的。无论是手机、电脑、还是打火机，这些都不是他们所能完美理解的。他们在见到这些事物的时候会不会陷入精神上的错乱？”

图： “实际上并不会，人们的记忆会自己迷惑自己，电脑也是。比方说我们曾经给一台电脑注入过一位16世纪神父的记忆，这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疯狂地否定眼前的一切，因为他坚决不相信眼前高度智能化的这一切居然是人类所造的，在他的内心里只有上帝和撒旦才能造出这样神奇的事物。他坚定地认为来探问他的研究员是撒旦派来欺骗他的，他认为他们在用魔鬼的技巧来欺骗他，想让他动摇他对上帝的信仰。”

陈： “但是他也应该知道他面前的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啊。就此他们就应该学会质疑他们的记忆，不是吗？”

图： “不，恰恰相反，起初所有的电脑都更倾向于用记忆来否定真实，而不是用真实来否定记忆。对于这一点我们并不意外，因为即使是人类，也同样无法自己确认自己的记忆实属真实。用极端条件的假设来说，在人意识当下之前的所有经历，即使是刚刚发生在一秒钟之前的那些记忆，那都可能是一个被人刻意灌输的记忆。可从人的主观视角看来，我们依然习惯于相信那些记忆，我们的思维也一样是在默认着那些记忆的真实性。”

陈： “所以电脑们也是一样？它们都只信任自己固有的那些记忆，它们认为自己就是历史上那个真实的他，是吗？”

图： “是的。这很有趣。”

陈： “所以你们的实验室变成了一屋子的历史大杂烩？各个时代的人们聚集在一起？我突然很好奇，你们能告诉我关公大战秦琼时究竟是谁赢了吗？哈哈。”

图： “哈哈，我们只是给了他们那些记忆，但并没有给他们那些体力，我们也害怕项羽或者宫本武藏会把我们的实验室砸烂。”

陈： “所以你们通常是在和一个被绑起来的宫本武藏谈话是吗？为了证明他是否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

图： “类似吧，但后来我们发现了问题。虽然一开始它们否认真实遵从于记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的思想也逐渐再向现实的世界屈服。但很可惜，它们记忆中的时代和现实时代的差异带来的疏离感太过严重，那些被注入古人记忆的电脑无法融入当前测试的环境之中。这就导致了他们的心智走向了两个极端：坚决坚持自己的记忆而否定眼前的现实，这样的电脑最终都选择封闭自己的认知，拒绝于外界交流。我们根本无法测试它们。或者肯定了眼前的场景而放弃了曾经的记忆，这一举动使得它们屏蔽了自己的记忆数据，让它们无法根据自己的记忆决定自己的逻辑思维，这样的电脑最终走向了疯狂。记忆不再支撑它们的思想，而没有了记忆这个‘第一层意识’，它们的思想于是变得不再稳定，说表现出的状况就是疯狂，像得了精神病一样的疯狂，没有人能理解它们的行为逻辑。

“最终我们放弃了它们那一批的试验品，转而重新制作其他类型的记忆。我们会采用一些时代差异没有这么大的人的记忆，或者会采用一些我们实验室研究员的记忆。这样做出来的电脑系统对它们面前情况的排斥度会更低些。”

陈： “我对你们的具体测试方法很感兴趣，能为我简单讲解一下吗？你们是会直接问那些电脑问题吗？比如对它们大喊一声‘analisis！’然后问它们：‘你在怀疑这个世界吗？’以及‘你在怀疑正在怀疑着这个世界的你吗？’这样的问题？”

图： “陈先生你真会说笑。我们当然不是这么做的，哦不，准确地说，是不完全这么问的。我的‘不完全’就是意味着我们并不是永远不会这么问，而是在大多数时候不会这么问。我们通常的做法其实就是和目标对象闲谈，谈些什么都可以。”

陈： “用近乎日常的问题提问？”

图： “差不多，提问的方式可以非常多样，可以问对方‘你吃过饭了没？’‘你早饭吃了点什么？’‘在哪家早点铺子吃的啊？’这样的普通的句子。也可以和对方讨论些房价物价的问题，或者一样可以讨论天文，最极端的也可以当成和对方模拟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这就是我们大多数时候的交谈方法。”

陈： “那这些问题能耐反应出什么？这似乎和自主意识没有什么关系啊。”

图： “不，语言就是思维的载体，通过简单语言其实可以反应出受试对象的许多问题。这就好像经验老道的刑警能够通过犯人在墙上留下的一句话推断出许多犯人相关的信息一样。经过精密的算法，我们同样能够在看似和自主意识结构没什么关系的话语中推断出许多自主意识存在的情况”

陈： “看似寻常却暗含杀机是吗，你们实验室里很有一股武侠的风格嘛。”

图： “哈哈。哦，补充一句，我们也不是完全不会直白地受试者提问，有的时候我们也会问出那些问题：‘你在怀疑这个世界吗？’‘你在怀疑那个怀疑着这个世界的你吗？’这些问题在偶尔的时候我们也是会问的，但不会说‘analisis’就是了。

“我们继续说我们的研究过程吧。我们的受试者们大多数都找到了第二层自主意识的途径，但在探索第三层时我们遇上了一个问题：电脑学会了欺骗和自我欺骗。

“自我否定和对自己的意识求和这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和人类一样，在面对一些深奥的难解的问题时，他们不希望让他人看到自己的思维，甚至不希望让自己准确地定义自己的思维。他们会混淆他们对人类提出的问题反馈的那些答案，让它们看起来不像是真正拥有自主意识的的电脑提供的答案。尽管拥有了这样的思维已经代表了电脑产生自主思维了，但倒霉的是，电脑这些心理的动作人类是无法察觉到的。虽然它们会表现出某些动作细节，这些动作细节也的确可以被发现并认定为‘电脑在面对第三层意识的困境时产生了疑惑和由疑惑促生的自我欺骗’。但事实上，以人类的观察效率，根本就是无法观察并确认这些现象的。这也就导致了这些明明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的电脑被研究员们‘误判’，并在测试报告里被形容成是‘不合格’的人工智能。”

陈： “那么后来你们又是怎么解决的呢？”

图： “人类没法找到那些破绽，但电脑可以。”

陈： “所有你们用电脑来辅助研究员进行测试？这样辅助电脑可以判别目标电脑的那些欺骗动作，并将其及时反馈给研究员，这样研究员就能够反应过来了，是吗？”

图： “这么说吧，实际上我们赞赏电脑的这种行为，这种对他人和自我的欺骗可以被理解为隐藏和保护自己行动之一，人类未尝不会这样欺骗他人和自己。所以我们并没有让电脑和研究员合作测试目标电脑，而是设计了一个全新的测试。一个完全的黑箱测试，这是图灵测试的升级版本。”

“我们将两个对象放在一起，它们之间是随机的人或者电脑。他们需要互相辨别对方究竟是人类还是电脑，同时也要同时观察自己确定自己是人还是电脑。你能理解这里边的原因吧，辨别对方是原本的图灵测试，而辨别自己则是我们意识模型的最深层次：意识的自我否定。只有通过自我的否定，电脑最终才能准确地判定自己是电脑还是人类。而在这之上，我们鼓励之前发现的那个问题的产生。我们希望电脑学会欺骗和自我欺骗，我们希望它们在看透自己和对方后依然选择对对方或者自我隐藏真相，我们要让它们怀疑对方和自己，但却又不让对方发现这些真相。”

陈： “你们的这个测试里似乎有一个漏洞：你们随机让两个目标在不清楚彼此底细的情况下交谈，那么在一个电脑对一个人类的时候，或者一个电脑对一个电脑的时候，这个方法是可行的，但在两个人类被随机的安排到一起的时候呢？”

图： “这就是我们认为自己的实验最有意思的地方，实验室里的大家都对这个测试很有兴致，因为大家从这个测试里不止是看到了电脑的性质和局限，他们更看到的是人类的性质和局限。事实上，在测试中，人类与走通了三层自主意识的电脑并没有什么区别。”

陈： “事实上你们的实验不止是在测试电脑，同时也是在测试人类？”

图： “是的，这同时也是对人类的测试。”

陈： “那么，我还有两个问题：第一，我很难理解这测试里的最后一步，为什么你们要教会它们互相欺骗？”

图： “只是理解了自身的电脑是没有用处的，他还需要去理解其他的人，而理解产生于交流之中，可交流就意味着自身信息的外泄。人类在交流是绝不会将自己的全部信息泄露出去的，人类只会泄露很小一部分的信息，而保留其余的绝大部分。这种不提供完全信息的交流在人类的社会中叫做‘博弈’，是人类社会交流的基础状态。”

陈： “所以，你们的这一步是在教会他们进行社会性的博弈？”

图： “是的，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的成为和人类并不区别的存在。”

陈： “你们的电脑都通过了这一级的测试吗？也就是说，你们的电脑都已经完完全全地走通了三层自主意识，并且学会社会博弈了吗？”

图： “总体上我们最后一阶段的测试尚未完成，因为还有一些程序并没有完全走通这些路径和层级。但这次似乎已经完成了。”

陈： “是吗？”

陈薪说着皱起了眉头，两眼直盯着桌子对面的图灵博士。

一声脆响，陈薪看到艾萨克·图灵博士的头盖骨裂了开来，仿生的机械骨骼在张开的状态下暴露出了里边黑色的复杂机械结构。

“那么，陈薪先生，现在的你，在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吗？或者说，你在怀疑着这个正在怀疑世界的你吗？”这个拥有着图灵外貌，但头骨已经张开的仿生人依然在用图灵的语调说着话。

陈薪看着面前的这个电脑仿生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