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旎被蒙着盖头,穿着前几天连夜赶好的嫁衣,她一张脸生得美丽,尤其一双如水的眸子,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这个平素并不胆小的女子,也亮了一双眼。
那眸子本来生得巧,随便一瞥都是叫人移不开眼的靓丽,此时沾上了新婚的喜悦,更是波光粼粼的俏丽。
想到那个健壮又老实的青年,想到他在庄稼地里勤劳的干活时那火热的阳光落在他的腱子肉上,汗珠羞涩的攀住他有力的臂膀,那一次她悄悄瞧见的美景,她就忍不住红了脸颊,心里有些难耐的欢喜。
苏旎这个姑娘,从小就生得标标致致的,胆子也比寻常姑娘大的很。
寻常姑娘只知道在家里织织布,养养蚕,绣绣花,看见男人们在田地里光裸着的上身。都会害羞的捂住眼睛,快步走过。
可苏旎瞧见这里的场景,心里却在暗暗比较哪个男人的身体看起来更强壮一点更有力一点。
她之所以嫁给张宇,一是她家爹娘觉得好,二是张宇娘也来为自家儿子提亲,三是她觉得张宇是这村里最强壮的男人。
她一想到张宇用那双粗糙的手摸她的脸,用那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抱住她的情景,她就一颗心跳的飞快,恨不得立马嫁给他做娘子,好,好,做一些夫妻间,才能做的事情。
她不敢让别人知道她的想法,因为她知道这种想法在村里人眼里,是不正经的女人比如那些窑子里的女人才会有的。
她怕他看低她,所以她就尽力压制自己的想法,她拍了拍盖头下红透了的脸颊。
一心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可到了张家门口,都落了轿了,也不见男人来踢轿把她迎下来,她的心忽然开始紧张起来,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揣揣不安。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攥紧了衣摆,心里这样暗暗琢磨着。
怎么男人不来,就连这敲锣打鼓放鞭炮都给停下了,她虽然是没成亲过的黄花闺女,可那些成亲的流程她也都记得,她还跟着闹了几次洞房呢。
怎么到她这里,就变成这样了。
一个年老的女人过来牵她下了轿,除了冷着声音让她迈门楷,跨火盆,就再没别的话。
别人成亲都是热热闹闹,一群乡亲讨着喜庆起着哄的,怎么到她这里。
不像是讨媳妇,
倒像是,她一颗心跳的飞快,像是站在烈阳下,后背上都被汗给裹湿了,没被牵着的那只手紧紧拽着衣摆,来控制自己想要发抖的欲望。
死了人的人家!
"跪下!"老妇人在她身边突然发出一声冷斥,像是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了一样。
苏旎原本就不安了很久,突然听到一嗓子斥责,腿立马软了下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呵,你今天进了我老张家的门,就一辈子是我老张家的人,做鬼也得一心我老张家!"
老妇人恶毒的声音炸在苏旎耳边,像是阴雨天里终于慢慢爬出洞口准备打猎的毒蛇一样阴狠莫测。
"我原本想着,你样貌好,做事又爽利,身子也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可我没想到,我辛苦讨了你做我老张家的媳妇,你却一进门就克死了我的儿子!你这个丧门星!老太太我是做了什么孽!有你这样的媳妇!我儿子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今天早上要去迎你的时候却突然暴毙了!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我老张家是欠了你什么啊!"
老妇人说到最后,甚至都带了哭腔。
一群人在旁边哄着这老妇人,劝她节哀。
苏旎却被骇到跌倒在地,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听不到周遭的声响,一心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全完了!
她的一生,完了!
老妇人气到了极点,一下子冲过来一把掀开她的盖头,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打得苏旎嘴角冒了血,右耳朵更是一下子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双眼发直的看着地面,脑海里一片空白。
老妇人神情悲愤,一双眼瞪的通红,浑浊的眼泪留在苍老的面容上,她仰天怒吼"苏旎!你这个丧门星!你害惨了我老张家!"
有好事的女子瞧着苏旎那副惨样,虽然对老张家唯一的男丁病逝感到同情,但心里还是悄悄出了一口气。
这村里,谁不讲苏家的二姑娘生得美,谁要是娶了她不就是得了天大的福气嘛!
一个个把她们同苏旎相比,把她们贬的一无是处,她们却只能瞧着苏旎春风得意而不能做什么。
结果呢,这个女人,靠一张狐狸精的脸备受宠爱,结果一进门就克死了自己的丈夫!
以后谁还敢跟她打交道,长得再美也只能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唾骂了,一想到苏旎接下来的狼狈,她仿佛得到了这天下最美的绸缎,心里生出畅快的笑意。
等到了晚上,苏旎只穿着中衣呆呆的坐在床沿,突然下起了暴雨,轰隆隆的雷声来的又响又急,那窗子半开着,风雨挤进来,把那煤油灯都骇得东倒西歪。
苏旎捏着手里的碎步,眼里这才落下泪来,眼泪滴在红艳的碎布上,那濡湿的颜色像是血一样深沉。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真的是她八字太硬,才会克死了她的夫君吗?
她所幻想的那一切美好,全都成了泡沫幻影,就像她的嫁衣,被无情的一刀刀剪断剪碎。
她一进门就成了寡妇啊!
克死了自己的夫君,让唯一的婆婆恨到想她死,她的爹娘也嫌她晦气,直言从此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她在一夕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她躲进她的被窝,一双手臂紧紧抱着那碎布,她发出的呜咽声被她用手掌遏制。
她婆婆原本就恨毒了她,倘若让她知道她为自己的人生痛哭,只怕又要来打她不可。
她的脸颊现在还隐隐作痛火辣辣的疼起来,她再也不想再受一顿打了。
而苏旎痛苦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因为张宇是老张家的独根,他这一走,老张家就没了男丁没了劳力,可老张家唯一的家产就是几亩地,倘若几亩地没人耕种,他们家没了口粮,一家老弱迟早要被饿死。
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所谓罪魁祸首,苏旎,就被她婆婆赶去了地里,奋力挥动着沉重的锄头,忍耐着用力过度而产生的酸涩,顶着火热的太阳,费劲的干活。
这日头太烈了,连昨日下的雨好不容易得来的湿润,都叫这阳光瞬间夺走。
日光不留情面的炙烤着大地,折磨着在地里辛勤干活的庄稼人。
苏旎白嫩的肌肤被晒出一片片鸡皮疙瘩,红痛到一碰就疼。她咬着牙干活,但偶尔歇下来的瞬间,看着别的田地里妇人喂丈夫喝水的情景,心里生出一点羡慕,她想,倘若她的丈夫没有暴毙,他们夫妻两一定也是如此恩爱吧。
她婆婆眼尖瞧见她松了锄头,一顿劈头盖脸的骂声就应迭而来。
苏旎连忙握紧了锄头,又开始闷头干活。
等到午时回到了家,苏旎也不能歇下来喝一口水。家里的地还没扫,鸡也还没喂呢。
等她干完这一切,她婆婆已经吃完了饭,去屋里睡午觉去了。
留给苏旎的只有一堆碗筷,以及一碗米饭和零星的菜叶。
苏旎没时间挑,她连忙去缸里窊了一瓢水,咕噜咕噜喝完然后就飞快的划着米饭吃起来。
等吃完了,苏旎又要洗碗擦桌,去地里干活,开始下午的忙碌时光。
苏旎已经开始慢慢接受她的新生活,她已经没有时间去羡慕别人的夫妻生活,去听那些闲言碎语的嘲讽,她要下地干活,要洗衣烧饭,打扫屋子,喂鸡摸蛋,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几乎都是让她一手包办。
她忙到没时间去想别的,没时间去想少女时期待着的春事。
她已经是张家的媳妇,一个寡妇,她再也近不了男人的身,实现不了她的美梦。
她已经接受了她的不幸,开始听天由命。
可有时候,老天想要折磨你,却是要你死才终止。
而寡妇苏旎的痛苦,显然不止于此。
旱灾,来了。
苏旎顶着太阳,穿过田野,耳边长传来路旁屋子里人们的谈论声。
他们说,这次大旱比往年更狠,这已经半个月不见一点雨水了,各家的庄稼都不知道死了多少,要是在继续这样等下去,他们迟早要饿死。
苏旎下了田埂,看着自家地里干裂的土地,手摸着焉答答的庄稼。心里开始发慌着急,家里除了这几亩地,就只有几只鸡了。
倘若再半个月一个月都不下雨,这些庄稼可真都要死绝了!
可家里没有男人,不能像他们一样去镇里打工,来养活家里人。
婆婆又有胃病,不吃饭只怕要痛死。苏旎急得额头都生出汗来,低着头满脸不安的往家走。
她要等死吗,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婆婆死。
死,那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苏旎不知道的是,她怕死,有人比她更怕死,而那个人已经要为了活下来准备牺牲她了。
日头烈到让人发昏,可有时候,人心,比天灾更可怕。
老张家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阔绰的男人,他眼睛狭小,眼袋深陷,身子矮小,一看他眼里的精光,就知道不是好人。
"张大娘,你想不想活下来,这样的旱灾来的狠,只怕是下不来雨呢"
"孙贵,你来这干什么"张大娘谨慎的往后退一步,她知道他们现在孤媳寡婆,家里也只有几亩田地,除了那个貌美的媳妇,没什么能让眼前的男人算计。
但她前几日还敲打媳妇,让她不准和任何男人有一点瓜葛,不能给坏了她儿子的名声,否则就打断她的腿,更不可能此刻把她往男人手里送。
而男人想要苏旎,大可以靠钱财雇人,来奸污了苏旎,可这老婆子精明的很,要是不和她通气,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说不定让他肉没吃到还反惹一身腥。
"张大娘,你如今才五十岁吧,还算起年轻的老太太了,你真甘心现在就被这旱灾折磨,早早的撒手人寰去了?更何况,你一死,没人镇住她。你儿媳妇生得这么漂亮,不一定就没人敢要,你那白白被克死的儿子,可就可怜了,更何况,我只是喜欢她的美,就那么一次,也不会真娶她,你不说我不说,也没人知道这件事,我反而还要送很多米油给你,保准你在这天灾里,也会过得舒舒服服,而倘若你不同意,你家又没男人,你可就只能守着你没用的貌美媳妇等死了啊"
张大娘被说得心动,但让她把她媳妇推到别的男人怀里,她还是有点抗拒。
但一想到自己早早的被饿死了,她那丧门星的媳妇还能活的好好的,她就恨到死。
但倘若她答应了,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她媳妇也不会得知是她算计她,她表现出一副心疼她替她瞒着来保全她名声的样子,想必她会更加感恩戴德,会更加一心为她老张家。
她小眼睛骨碌骨碌转的飞快,眼底精光乍现。
她这样一想,便答应着。
两人凑在一起,开始计算着这见不得人的糟糠事。
可他们忘记了,人算不如天算。
等到苏旎回了家,只看到桌上的饭,她婆婆却进去屋里准备睡觉了,临走还嘱咐了一声。
"地上那个菜篮子,是李大娘送鸡蛋的篮子,你快吃完饭,趁着夜色还没太黑,就送过去"
苏旎快速的扒完了饭,可到底回来太晚,吃完了天色也暗的差不多了。
她拿起篮子,找到一个灯笼,便一头钻进了黑暗里。
她只觉得吃完以后身体热的很,连带头也昏的很,她却只当是太累了,和这天太热的缘故,也没多想,可热气一点点上涌,让她身体有些发软,她想扯开衣服散一点热气,可想到婆婆平日对她的管教,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哪怕到了夜晚,吹来的风也还是热的,弯月镶嵌在夜空里,星辰也连带着多而闪耀,知了在不厌其烦的鸣叫着,树枝随着风而摇曳身姿,她一点也欣赏不了夜景,只觉得热死了,烦躁的很。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随便乱走,脑子昏的狠。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到了李大娘的家。
她把篮子递到李大娘的手里,连忙到谢。
可头太晕了,她勉强保持着笑容,靠在门沿才稍微缓过来一点。
李大娘也是好心,让苏旎去她出嫁了的大姑娘房睡觉,只说明天回去她和她婆婆解释,苏旎道谢,连忙到房里去了。
而张大娘同那个男人的诡计却在这时出了差错。
因为要洗脱张大娘的嫌疑,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刚送鸡蛋来的孙大娘身上。
李大娘为人好心,几个姑娘也都出嫁了,她耳朵又不好,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听不清楚,就算苏旎以后想找出那个人,她也没地找去。
可倘若只有他一人干坏事,左右一间间找总会找到的。
可倘若也有人要干坏事,也把主意打到李大娘的身上,那可就错了位了。
就像苏旎昏昏沉沉间看见的男人,就已经换了一个人了。
而在另一个房间里的男女却不约而同的成其好事了。那个男人心想着,要不是张宇那么贪心,两个人发现了古董,却偏要搞一半走,他也不会下了狠手,将张宇给害死,嫁祸给那个敢拒绝的他的女人,而现在嘛,他不仅得到了全部古董,而且还上着他的媳妇,他要是泉下有知,怕是死也不肯瞑目吧,呵,敢同他作对,他要他死了也不安生。
而现在嘛,他要好好享受这个美人了。
女人却想的是,没想到吃了药的夫子这么,嗯,她心里畅快极了,想必春风一度以后,她就能抓紧这个男人了吧,也不费了她花费的心思。
而另一边的苏旎看到眼前的男人却有点迷茫。她头真的是太昏了,倘若她是清醒的,一定要推开男人,与他保持距离,而她现在却在想这个男人是谁。
她记得他,这个颇有才华的夫子,听人说,他已经考上了进士,马上就要平步青云了,却没想被高官的儿子顶替了,让他变成了一个举人,只能待在这乡间教书。
可他好像也认清了自己不适合官场,反而认认真真的教书育人了。
而苏旎对他有印象,却是别的事情,她刚嫁来的时候,有一天下了雨,她扛着笨重的锄头回家时崴了脚,又因为泥滑,脚又磕到了石头,石头划破了她的肌肤,血水同雨水交融,看起来分外骇人。
路过的男男女女都嫌她晦气,见她受伤也不肯棒,她挣扎着起来,却又跌倒了。
只有他,这个夫子,穿着一身干净的长衫,打着一把绘了竹叶的油纸伞走过来,见她受伤,连忙过来把她扶起,他皱着眉头,一双眼睛里没有对她的鄙视不屑,只有满满的关切,他低声问到"姑娘,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这雨太大,你又受了伤,在这田间怕是不好走"
她穿着蓑衣戴着蓑帽,那遮住她的妇人鬟,他认做姑娘倒是无可厚非。
她其实并不疼,也可以支撑着走回去。
只是被他这样一问,许久没有过的关切让她一下子有了落泪的冲动。
但他想,他是个难得的好人,不能同她这样的寡妇有瓜葛。
她便再三推拒,他终究放弃,却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进屋,他才收回目光,进了一户人家里,她记得那户人家有一个小孩,那小孩想必是他的学生。
她如今,却又看到了这个男人。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那关切的目光。
昏昏沉沉间,不知是谁先碰了谁,那肌肤相贴的瞬间,苏旎感到一阵凉爽,她已经没有理智,只想到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的手触到男人的肌肤,她的唇吻到男人的脖颈时,她心里苦苦压制的那名名叫欲望的野兽,开始破出牢笼。
男人也不比她冷静,他白净的脸颊因为情欲染上了红晕,他默念着那些之乎者也,想要以此压抑失礼的举动,可他却压抑,欲望却越强烈,他喘息着,闭上眼,不去看身上女子的美貌。
可当那只略带薄茧的手附上他的胸膛时,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泫突然崩断。
他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他从来不知道这种事要怎么做,也不知道要考虑身上女子是谁,他为何变成这样的问题了。
那些之乎者也的圣人言再也挡不住他心里迫切想要的欲望。
想要不管不顾的同她沉沦在爱欲里。
在男人吻上她的时刻,她甚至疯狂的想,算了吧,不管了吧,就这样吧,哪怕明天是死,也继续吧!
她在心里不屑自己,看,她果然是个不正经的坏女人。
她甚至没办法想,要对她克死的丈夫守贞,她甚至有了这一次,还想要千千万万次。
这两个人,一个是晦气的寡妇,一个是守礼的夫子,在这张简易的床上,开始一场不问将来的抵死缠绵。
可到底是做了亏心事,两个人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醒来了。
男人一脸红晕,但却坚定的握着她的手,他目光真诚,眼里情意满满,"姑娘,我既已对你做了这种事,我一定会对你负责,姑娘请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今日便来提亲"
苏旎被提亲一词骇得一跳,她这才从美梦中想起来,她是个什么身份!
她摇摇头连忙催他走"你快走吧,你负责不了"她的眼泪落下来了"我叫苏旎,是个寡妇"
男人懵了很久,似是不能相信,"你明明,是个"处子啊。
"我,我一进门就克死了我的丈夫"
男人并没有露出害怕嫌恶的神色,却因此一句话而知晓了她的种种不幸,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倘若是开放的前朝,寡妇改嫁是寻常之事,可如今是宋朝,是极为看重女子贞操的宋朝,那些儒生们更是断言,饿死是小,失节事大!寡妇想要改嫁,难如登天。
他的面色,瞬间灰白下去。
"你快走吧,只当昨夜是一场梦,忘了它,你是个好人,你不能因为我而毁了你的大好前程,我不能害了你!我们一生,都是没办法在一起的"
"我,我,我们一起私奔吧,我不能弃你不顾,倘若叫人发现,你知道你要受什么惩罚吗!大宋容不下我们,我们去西夏!去能容得了我们的国家!"他本是一直生养在宋的人,读宋的诗书,教宋的学子,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却是要同他的国家,他一直以来的信念,他的故土诀别。
可他不忍心,这个女人因他受到那样严酷的刑罚。
"不不,不,我不能,我已经害得我丈夫死了,不能丢下我婆婆了!"
"你身上的伤,都是你婆婆打的吧"他疼惜的看着她"你丈夫暴毙,这并不是你的责任"
"怎么会呢,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他的,我是个不详的人,我不能再害你了"
她看着慢慢有了光的天色,惊慌的推他下榻"你快些走,你倘若不走,我便立刻死在你面前"
男人攥紧了手,一步三回头,"你等着我,我会回来的,你记住,我叫叶景"
苏旎却放弃的低下头,眼泪无声无息的又落了下来,"我却是,只当不认得你"
苏旎收拾了棉被,悄悄讲它丢进屋后的池塘,又去敲门告辞。
忍痛回了婆家。
可她一夜未归,她婆婆却并无太大怒气,她解释了一两句,她婆婆就放她回房,苏旎躺在床上,呆呆的回想昨夜的一切,并没有精力察觉婆婆的反常。
她在想,只要装作不认识,小心谨慎,或许并不会出事。
她却不知道的是,噩梦,是没有结束的那一天,除非是她死了,才有可能解脱。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那个阔绰男人醒来以后,原本带着笑意想着等下苏旎要是醒来发现这一切会是怎样惊慌表情。
他甚至产生了报复的快感。
她当初倘若答应嫁给她,此刻早已是阔太太了,哪里还要受寡妇的苦。
只是阳光透过窗户,站在揉了揉眼睛缓缓转醒的女人脸上。
两人对望,都僵住了身体。
昨夜都是娘子郎君的乱叫一通,只顾欢爱了,哪里知道根本就弄错了人。
女人拨了拨凌乱的头发,也没大叫,只冷冷的问了一句"你是谁"
男人却很不客气,一只手掐住了她的下巴,眼神阴沉的盯着她。
两个人都不是蠢的,立刻知道了昨夜是个什么光景,都没有开口,也都清楚问不到什么。
自然问不到什么,男人知道这个女人竟然要下药对付那个男人来企图攀上他,自然是有点喜欢那个男人的,若是让他知道是哪个兔崽子坏了他的好事,他自然要对他报复,更何况,他也不可能对这个女人说苏旎,就像他现在对那个男人深恶痛绝,她也是对苏旎恨到入骨,而他,对于苏旎还是吃到口,怎么舍得她这么早出事呢。
两个人都收拾了房里的狼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了房门。
而苏旎在家里有些揣揣不安,她毕竟并没有完完全全的收拾好房间,倘若留了什么蛛丝马迹,让这李大娘发现了,告诉了她婆婆,她不敢想接下来的结果了。
苏旎倘若清楚李大娘的秘莘,只怕不会这么担心。
说起来,李大娘也是个可怜人,她二姑娘也是嫁了人不久,丈夫就早逝了。她又生得美貌,被好色的小叔子看上,一天夜里把她给强暴了。
这件事不知是谁发现了,状告了官府,可这小叔子有权有钱,买通了县太爷以后,官府就判她不守妇道,与人通奸,活活把她给虐死了。
李大娘没有本事救自己的女儿,只能将这件事压在心底,可对于遇到这种事的女人她都比较同情。
哪怕她发现了苏旎昨晚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一心以为她是被迫的,定是被人害得,所以她根本不会找上门来,反而暗暗替她掩盖,祈祷她的运气能好一点。
苏旎就这样强壮镇定的继续每日的生活,张大娘没等到那个男人许诺送来的米油,心里着急的很,只知道生了变故,但她肯定那夜一定也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和别的男人。
她一心想找到苏旎的破绽,已达到用大发慈悲的原谅来进一步控制苏旎,更要从苏旎嘴里套出那个男人,然后借此来要挟他。
可苏旎虽然不安,各种地方却掩盖的很好,叫张大娘无错可找。
她就准备盯着苏旎,看看她和哪个男人亲近。
可接连盯了许多天了,也没见什么端倪的。
其实那个夫子不是没有来找过苏旎,只是她每次一瞧见他就立马避开,让他根本找不到靠近的机会。
而这些天,那个阔绰男人也常常来骚扰苏旎,用利益来诱惑她就范。
可苏旎不为所动,男人渐渐生出了怒气,一心想找到那个野男人,把他们通奸的证据捉到,好来拿捏他们,叫他们死的凄惨!
直到某一天,那个阔绰男人似乎去别的镇办事去了,她婆婆也因为这几天的长时间集中精神感到疲惫,便早早的上床睡觉了,这才叫那个夫子找到了机会。
苏旎再从地里回来的路上,突然被人拉进了一个僻静处,她刚想大叫来保全自己。
那夫子才无奈的道,"是我,叶景"
"你作甚!你不要命了吗!"
"你静下心来,听我讲,我上次回去以后仔细的想了想,觉得我们那夜不同寻常的身体反应,应该是被人下了药才对,你仔细想想,你那夜吃了什么东西"
"我,我那夜,只吃了婆婆留给我的饭,就,就再没别的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瞪得溜圆,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尖叫出声。
"不,不会的,我婆婆不会害我的!"
"你再仔细想想,她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那夜我一夜未归,婆婆她,说起来,婆婆她竟然没有气的打我,也没有怎么狠骂我,就让我回了房,她后来起来了,也没有立刻赶我去干活,还有,这几天,婆婆盯我比以往还紧"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眼里的惊惶却是越来越重了"像是,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可这个结论到底太过骇人,她不敢相信,只一个劲摇头,靠此来安慰自己。
"你再好好想想,可还有什么异常"
"还有就是,一个叫孙贵的男人常常来骚扰我了"
那夫子皱着眉头,企图将这细丝墨节窜连起来,形成一个合理的真相。
"阿旎,你婆家只有这几亩地加几只鸡吧,倘若要是久不下雨,这田地都旱死了,你们没有粮食,是不是要等死了,你婆婆又那样恨你,会不会为了活下来,而同那个打你主意的男人串通一气呢,那个男人也一定许了什么好处,你婆家现在并没有多余的粮食出现吧,那么你婆婆应该知道了你出事,也知道了不是那个男人,她盯紧你,就是想找出我"
苏旎不肯相信,不敢相信,她婆婆即便那样恨她,但为了他儿子的名声,也不会亲手把她送到别的男人手里糟蹋。
可她越回想,越想替婆婆找出理由辩驳,可越想,越清楚他说得就是事实。
她想痛哭一场,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不幸了,却没想过老天爷竟然要这样折磨她,这一端端一重重的,竟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
"阿旎,我们走吧,私奔吧,再留在这里!你会死的!"那夫子拽紧了她的手,已经下了决心抛弃这一切了。
这个傻女人已经足够不幸了,他不能看着她去死!
可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阵阴森森的声音,"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想往哪里逃!"男人阴沉着脸,嘴角笑意却很肆意。
他一步步走过来。
苏旎却一把推开了夫子的手,直冲他喊"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
那夫子却一动不动,只狠狠地怒视着眼前的男人!
苏旎哭喊到"你真是个傻子!傻透了!"苏旎拽着夫子就想跑,可那第二个出路也被五六个壮汉紧紧围住。
她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完了,她心想。
"呵呵,好一出郎情妾意的戏啊"
张大娘却突然出现在那男人的身边,"苏旎啊!你怎么跟这个野男人搅和在一起!你这个丧门星!害死了我儿子不算!还要给我儿子带绿帽!你这不安分又狠心的女人!"
苏旎看着她婆婆叫喊而过来的人群,刚想想开口辩驳,张大娘就立马给了那男人一个眼色,苏旎和叶景就被结结实实捆起来,连带着嘴也都被堵上了。
怎么能叫她开口!哼,那男人为了要弄死她,已经给了她不少的好处,足够她接下来几年的生活。
而她若是叫喊出来,让他们这些乡亲们知道了她为了活下来把自己的儿媳妇送给别的男人糟蹋,要用怎么样的眼神看她,只怕她一时能扭转过来,等过了时日,他们总能反应过来,她的名声可就烂了,就再也不能靠这些乡亲们的一点接济来生活了。
呵,至于苏旎,就当是她克死她的儿子,而对她的最后补偿吧。
用她的死来起到最后一点作用。
"村长,我这个媳妇如此不守妇道!她克死我的儿子我都没叫她偿命!结果她却做出了这等糟糠事!村长!定要将这对奸夫淫妇浸猪笼!才能慰藉我儿子的在天之灵啊!我老太太的命!怎么就如此的苦呢!"
"果然,她长得一副狐狸精的样子!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东西!幸好我家没有这样的媳妇!"
"啧,原以为这夫子是一个好人呢!没想到也是如此人面兽心的东西,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们不知道,我先前瞧见了这夫子还来扶着苏旎走呢!他们估计从那时候就勾搭在一起的"
苏旎奋力的对他们摇头,她眼里都急得含了一汪泪。
她想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纵使他们有错,可他是清白的,是被迫卷入的,是她婆婆伙同外人害她的!如今知道真相更是要杀人灭口了!
可她的嘴巴被堵的严实,她再着急想要辩解,也只能是分泌唾液的无用功。
一个壮汉嫌她烦,一巴掌刚要呼过去,那夫子就突然发力撞倒了身边制住他的人,冲过去护在她身前。
苏旎看着眼前的背影,痛苦更是折磨她至深,她想她是不是错了,她不是早在当初克死了丈夫时就应该以死谢罪,也好过现在把他扯进来!
她的运气这样不好,克死了丈夫,遇到了婆婆,但她的运气又这样好,在她人生的最后时光里,遇见了愿意拼命护着她,同她一起死也不怕的男人。
她不知道要恨还是要满足。
"自然是要浸猪笼的!"村长威严无情的喊道!
"把他们嘴里的扯掉,要他们死的更痛苦!"
苏旎眼里瞬间有了喜意,她想,在死之前至少要把幕后真凶给扯进来。
可男人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瞬间让她歇了所有的心思。
只觉得身处在寒冬腊月般的寒冷。
"你大可去告,你不过要想想你那活的好好的双亲啊"
那夫子准备张口欲辩,苏旎立马对他摇摇头,眼里浮现出哀求的情绪。
"好"他看着她,安抚的笑了笑,同初见时看向她的目光一样温暖包容。
苏旎的眼泪再也收不住了,她一介寡妇,如何对得起他的深情厚意。
此生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再许。
他们被压着往河边走,周遭有许多窃窃私语的嘲讽,那一个个不屑嫌恶的眼神凌迟着他们的身体。
这世间喧嚣何其之多,可他们却好像只看得见彼此。
也不说话,只是这样对着笑。
好像他们走向的不是赴死之地,而是大好河山。
也有心善的孩子们躲在人群里,看着他们。
忍不住唏嘘了一句,"他们,看起来好般配啊,可是又那么可怜"
那句话穿过重重人群,掉进了苏旎的耳里,叫她立刻僵住了身体,眼里涌出了热泪。
他们被丢进了猪笼里,那猪笼扎实的很,还带着一股难言的腥味。
身后壮汉用力一踹,便叫两人落入了深塘里。
河水慢慢淹没了两人的身体,裤子鞋袜都进了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水漫过了腿,又向腰缠来。
苏旎的脚被水草缠住,她感受水扼住她身体的痛苦,面带微笑的看着天空天空的云少的很,也蓝的很,太阳还是同往日一样炙热。
她忍住想要痛哭的欲望,哑着嗓子冲天呐喊"夫子啊!我后悔了"
夫子苦笑,是不是后悔同他搅和,弄得白白没了性命。
可他不后悔啊,能遇见她,他就很觉得知足了啊。
"我后悔把你扯进来!害了你啊!"水越来越急,苏旎的热泪又滚了出来,"可是我不后悔,我爱上你!"
夫子的眼里,也同样含了热泪。水已经开始蛮横的扼住他的咽喉,痛苦一点一点埋没他的知觉。
他急急的喊道,他生怕他喜欢的女子听不到他的心声。
"阿旎!我不后悔!遇见~"最后一个你字已经发不出来了,因为水已经漫过他的咽喉,堵住了他的七窍。
苏旎在死之前,听到这样一句话,她望着天空,脸上也浮现出许久都不曾出现的笑容,她想,这天啊,太美了。
那个夫子,太好了。
她已经想不到什么了。
因为她已经死了。
正在村民们拍手称快,兴奋的像是见识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似得。
一声儿童的啼哭撕裂了安宁,叫野鸟都被骇到差点掉入水中。
"娘!我要回家!我不要看了!他们太可怜了!他们为什么要死呢"那位女子立刻惊惶的捂住孩童的嘴,生怕引来别人的不满。
"他们做了错事!是该死的"女子徐徐的劝导。
孩子却一点也不听,只是眼睛盯着太阳。
心里想,不该死的。
这似乎仅仅是苏旎的悲剧,可这也是被封建礼教里被压制的万千女子的缩影。
网友评论
错字 坐了,做了。
最后终于看完了,超级喜欢你写的故事,每一篇都好看,这么棒的故事不太懂为什么没人看。
苏旎被提亲一词骇得一跳,她这才从美貌中想起来,她是个什么身份!
错字美貌 美梦
错字太会
才会